中秋節這天,我和婆婆同時得了只能說真話的病。
婆婆開門就笑:「哎喲,穿得跟站街的似的,這裙子是打算勾引誰?」
我脫口而出:「總比你穿得像殯葬特惠套裝強。」
飯桌上,婆婆夾起魚眼睛放進老公碗里:「多吃點,媽特意把最貴的魚眼留給你,某些外姓人不配吃。」
我舀起一勺魚湯:「是啊,畢竟物以類聚,眼瞎的補眼睛。」
老公在中間冷汗直流:「媽,老婆,咱們好好吃飯。」
婆婆卻笑眯眯道:「對了,你們什麼時候要孩子?流產三次了還能生嗎?」
「別擔心,我也就是故意提起好讓你膈應,反正生了我也不想帶。」
整個餐廳突然安靜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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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媽就那樣,有口無心的,你多擔待點。過節呢,千萬別跟她頂嘴,算我求你,嗯?」
我深吸一口氣,勉強扯出一絲微笑:「知道啦,老公。」
門在這時被打開,婆婆張嘴便笑吟吟道:「哎喲,你們總算來了。」
隨後看向我,嘴巴便不受控制道:「望舒你這是怎麼穿的?紅口紅短裙子,露著半截大腿,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站街的,打算趁著中秋節出來勾引誰啊?這什麼味兒?熏得我頭疼。」
我今天是化了淡妝,裙子也是正經及膝 A 字裙。
但我還沒來得及生氣,我的嘴也不受控制了,上下嘴皮一碰,直接懟回去。
「總比你強啊媽媽,這深紫配暗綠,穿得跟殯儀館搞中秋特惠送的套裝似的,第一眼看我還以為走錯門了,需要我隨個份子錢嗎?」
說完我倆同時僵住了。
周振豐手裡的月餅盒子也跟著掉在地上。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又看看他媽,一張臉像是剛被雷劈過,外焦里嫩。
婆婆的臉瞬間鐵青,嘴唇哆嗦著,顯然想罵回來,她憋了半天,居然沒憋出一句完整的反擊。
最後從牙縫裡擠出一聲冷哼,轉身就往屋裡走。
周振豐機械地彎腰撿起月餅,聲音發飄:「望、望舒……你……媽她……」
我扯出個無辜的表情道:「怎麼了?不是你說媽心好,就是愛叨叨嗎?我這叫坦誠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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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心裡咯噔一下。
壞了,這破病讓我把心裡吐槽也說出來了。
周振豐看著我,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一臉生無可戀地拉著我進了門。
餐廳里,飯菜已經擺得差不多了。
婆婆正把一盤清蒸鱸魚放在桌子正中間。
她也不看我們,用力拉開椅子坐下,顯然還在生氣。
周振豐努力調節氣氛,乾笑道:「媽,這魚看著真不錯,鮮亮。」
婆婆剜了他一眼,然後拿起筷子,挑出一隻魚眼睛放進周振豐碗里:「振豐,來,多吃點,這可是媽特意給你買的最大的鱸魚,最補的就是這眼睛了,貴著呢,某些外姓人啊,不、配、吃。」
我慢慢放下端起的碗笑道:「是啊是啊,媽你說得對,物以類聚嘛,眼瞎的補眼瞎,正合適。老公,你可千萬別給你媽,給了她也吃不下去,怕噎著。」
周振豐夾在中間,拿著筷子,看看碗里的魚眼,看看他媽,又看看我,磕磕絆絆道:「媽,望舒……咱們、咱們好好吃飯,吃飯,不說這些……」
一頓飯,就在這種詭異又刺激的氛圍中開始了。
吃完飯,婆婆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月餅,掰開遞向我道:「望舒啊,這月餅甜膩膩的,最容易發胖了,你們年輕女孩子不是最怕這個?來,媽不愛吃甜的,你多吃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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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豐聞言,急得在桌下輕輕踢了我一下,眼神滿是哀求。
我沖他甜甜一笑,然後伸手接過,嘴巴完全不聽使喚道:「謝謝媽,還是媽有經驗,自己就是喝涼水都長肉的易胖體質,果然一眼就看出這月餅熱量高了,那我可不客氣了。」
婆婆的臉瞬間綠了。
周振豐倒抽一口冷氣,差點被湯嗆死。
公公不敢作聲,只能默默地把手裡的報紙舉高了一點。
之後婆婆每次陰陽怪氣地說話,都被我用心裡的大實話懟回去。
幾個回合下來,她臉色鐵青,身上都在顫抖。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飯,我主動起身收拾碗筷,試圖用勞動麻痹自己不受控制的嘴。
哪知婆婆卻站起來:「哎呀望舒你坐著,哪能讓你動手,我來我來。」
她動作麻利地搶過我手裡的盤子,嘴上卻道:「笨手笨腳的,別把我這套釉下彩的盤子摔了,你一個月工資都賠不起。」
我直接道:「媽你放心,摔了我肯定賠。畢竟你兒子掙得少,他可賠不起。」
婆婆乾脆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坐在沙發上和我唇槍舌戰。
「女人家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心都野了,天天加班加班,家也不顧,賺的錢也沒見貼補家裡多少,還不是攥自己手裡?誰知道以後便宜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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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下話茬道:「媽你這話說的,貼補家裡?是指用我獎金給你換的新款按摩椅,還是用我項目提成給你報的旅遊團?至於顧家,我要是不顧家,你兒子現在還得穿帶洞的襪子、吃外賣過活呢。還是說,你覺得女人就該窮,才好讓你兒子顯擺他那養家的本事?」
周振豐坐在我們之間,額頭冷汗涔涔,心虛道:「媽,望舒賺錢多那也是本事……咱、咱們家日子不也寬鬆不少嘛……」
婆婆狠狠剜了周振豐一眼,接著又道:「望舒啊,媽說句實在話,你們這結婚也三年了,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啊?趁著我身體還硬朗,趕緊生一個。」
來了,經典催生。
我直接道:「不急,我和振豐工作都忙。」
「忙什麼呀。」
婆婆提高了音量道:「不是我說你,你都流產三次了,再不要,以後還能生得出來嗎?年紀也不小了,真當自己還是小姑娘呢?我們周家可不能絕後啊。」
「你別擔心,我就是故意提起好讓你膈應,反正生了我也不想帶。」
整個餐廳突然安靜得可怕。
我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嗡」地一下全衝到了頭頂,耳朵里嗡嗡作響。
那三次流產,有一次是意外,另外兩次是因為早期勞累和婆婆所謂的「不小心」推搡和故意氣我。
這是我們之間最深、最痛的傷疤,是我和周振豐甚至都不願輕易觸碰的禁區。
我抬起頭,看向婆婆。
她臉上那假笑還沒完全褪去,混合著一絲惡毒得逞的快意。
然後我笑了,道:「哦?原來媽你還惦記著周家絕不絕後呢?」
「你放心,就算我夏望舒這輩子一個蛋都不下,周家也絕不了後。」
婆婆一愣,似乎沒明白。
我道:「你忘了?你弟弟家的你的親侄子,去年不是才生了個大胖小子嗎?」
「聽說因為是個男孩,你偷偷塞了五萬塊錢紅包呢。怎麼,指望著你兒子真絕了後,好讓那個賭鬼侄子抱著兒子來繼承你周家的皇位?」
「也是,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雖然你那侄子除了賭錢和啃老沒什麼本事,但好歹是你周家的種啊,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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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的臉瞬間血色盡褪,指著我顫聲道:「你……你胡說什麼?」
「胡說?」
我嗤笑一聲,「需要我現在打電話給舅媽關心一下她孫子滿月酒什麼時候辦嗎?或者問問你,那五萬塊錢,是從你自己的私房錢出的,還是哄著你兒子,用我們夫妻共同財產出的?」
周振豐猛地看向他媽,語氣里滿是不可置信:「媽,真有這事?你給了五萬?」
公公也在這時鐵青著臉,試圖從婆婆口中得知一個答案。
婆婆徹底慌了神,語無倫次道:「沒有,她瞎說,振豐你別聽她挑撥,那是……那是……」
我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接著道:「再說了,媽,你怎麼就斷定是我不能生?萬一是你兒子周振豐精子活力不夠、質量不行呢?畢竟,你以前不是總念叨,他小時候體弱多病,你還老給他吃那些來歷不明的補藥?是藥三分毒,誰知道是不是把什麼根基給補壞了?要不,明天我陪他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報告出來,也省得你整天疑神疑鬼,把絕後的黑鍋到處扣。」
「夏望舒!」
周振豐猛地吼了一聲,我知道,任何一個男人被當眾質疑這方面,都是奇恥大辱。
但我不在乎。
我看向他道:「吼什麼?我說錯了嗎?既然你媽能把流產三次的帽子扣我頭上,我合理懷疑一下你的種子質量怎麼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周振豐,你媽今天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是沒給我留一點活路,那大家都別活,一起爛到底!」
我再次看向已經徹底傻掉的婆婆,給了她最後一擊:「哦,對了,你剛才說,生了你也不想帶?」
「巧了不是。我就是故意流掉的,怎麼樣?」
「不信啊?你們想想看,難道要我生個孩子出來,讓他管一個天天咒他媽去死,把他媽當牲口使喚的老毒婦叫奶奶?讓他在你這種只會挑撥離間的長輩的薰陶下長大?讓他從小就看自己媽媽被欺辱、被踐踏,然後學得跟你一樣刻薄,或者跟你兒子一樣懦弱?」
「周家的後?配嗎?你周家是有皇位啊,還是有金山銀山等著繼承?值得我夏望舒賠上自己和孩子的一輩子,就為了給你們這種人家傳宗接代?別做夢了。」
「我寧願那三個孩子從來沒來過,也不願意他們投胎到你們周家,有你這樣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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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驚得全身都是冷汗,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哆嗦著拿起桌上的蘋果和水果刀,試圖打破尷尬:「你們都口渴了吧?我給你們削個蘋果吃。」
哪知他的手一抖,水果刀直接掉在地上。
婆婆順勢去撿,食指卻被刀劃了個小口子。
她盯著受傷的傷口,趁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招人嫌棄,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周振豐立馬心疼了,趕緊去找創可貼:「媽你別這麼說……」
我快他一步拿出創可貼,麻利地撕開,精準地拍在婆婆的傷口上:「媽你這命確實苦了點。聽說你年輕時情路特別坎坷,剋死了三任相親對象才嫁進周家,受了這麼多罪,現在可得多享享福,這些活兒以後讓我來就行。」
世界,安靜了。
婆婆的眼睛猛地瞪圓,顫抖著手指著我,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振豐找創可貼的動作徹底僵住。
公公手裡的報紙,徹底掉在了地上。
「夏、望、舒!」
婆婆咬牙道:「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嘴巴它有自己的想法,它道:「媽,我沒胡說啊,這不是你上次跟隔壁張阿姨哭訴的時候自己說的嗎?說你命硬,前三任不是出車禍就是得絕症,還好爸爸命格更硬壓得住,不然你就得守寡一輩子了。這事兒振豐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