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衫,與周圍略顯市井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們,嘴唇緊緊抿著,眼裡仿佛有千萬句話想說。
【不是這女配咋這麼賤呢,一口一個阿川,你看人理你嗎?】
【經典雌競名場面,男主又美美隱身了。】
【男主口是心非罷了,他只是在等女主求他,只要女主一開口,他就會立刻出手幫女主一家還清債務,到時候灰姑娘就變成真公主嘍!】
豈料溫知意停下手裡的動作,抬起頭,眼神平靜卻有力地看著寧雪。
「寧雪,我們窮不窮,跟你沒關係。而且,我溫知意就算再缺錢,也不會靠向別人乞討來生活。我自己能掙錢養活自己和家人,這就夠了。」
我也跟著笑:「這位同學,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別一天到晚盯著別人的事。」
江繪瞥了賀雲川一眼,「他要真那麼有錢,怎麼沒見他幫你把一身的嫉妒和刻薄治一治啊?」
寧雪被我們嗆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憤憤地瞪了我們一眼,拉著賀雲川怒氣沖沖地走了。
賀雲川臨走時,看我們的眼神複雜,但終究還是跟著寧雪離開了。
我們三個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9
「老闆,一碗麻辣燙,不加香菜不加蒜。」
又有人坐了下來,帶來一縷夜市的涼風。
「來了來了。」
江繪轉身把青菜洗凈,丟進鍋里。
我低頭往漏勺里舀菜,骨湯在鍋里咕嘟冒泡,熱氣模糊了眉眼。
溫知意小心翼翼地將煮好的麻辣燙盛進碗里,遞過去時輕聲道。
「小心燙。」
月色柔柔地罩在我們的小攤上。
聞著滿鼻的湯底香,似乎那股煩悶的躁意都被熱氣沖淡了些。
一切又歸於平靜,仿佛這裡從未發生過爭吵。
10
從那天起,賀雲川似乎徹底放棄了溫知意。
反倒是整日和寧雪待在一起。
他們成雙成對地出現在學校的每個角落。
校園牆上掛滿了他們兩個的唯美愛情故事。
朋友圈天天被刷屏。
照片上,寧雪一臉嬌羞地靠在賀雲川的肩上,配的文案是:「還好沒放棄~」
我們都知道,這又是男主為了讓女主吃醋故意使出的手段。
可溫知意看見了,也只是淡淡地嗯一聲,視線都沒從書本上移開。
「跟我沒關係啦。」
我和江繪欣慰的同時,也為寧雪感到一絲惋惜。
書里的寧雪是個不折不扣的反派,她總是鍾情於攪合男女主之間的感情,她做了很多錯事,不管是對女主還是對自己,她總是不留餘地地使壞,惡毒得不能再惡毒了。
可她喜歡賀雲川,又有幾分是自己的真心呢?
作者這樣寫,她便這樣做了。
兩個女性為了一個男人莫名其妙地相互鬥爭,如同對待物件般相互比較,默認自己是供男性挑選的備選。潛意識裡覺得,只有成為更出色的那一個,才配擁有被寵愛的資格。
但她忘了,真正的偏愛不是比出來的,而是有人會穿過所有比較的規則,只看見獨一無二的你。
只是……做錯了就是錯了。
「我們沒辦法替溫知意原諒她。」
江繪說:「傷害已經造成了,不是一句身不由己就能抹去的。」
我點點頭。
「……希望以後的故事裡,女孩子們能少些這樣的拉扯吧。」
我嘆了口氣,對江繪,也是在對書中那個身不由己的寧雪,以及——
世界上所有被刻板設定束縛的女性角色。
11
有天晚上收攤,溫知意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忽然抬頭對著我們說:「我想考首都醫科大學。」
我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那是國內頂尖的醫科院校。
「是為了阿姨吧?」
溫知意點點頭,眼裡閃著光。
「我媽身體不好,我想學好醫術,能好好照顧她。」
「你肯定行!」江繪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欣慰地笑了。
「女性最大的底氣不是一個愛你的男人,而是自己的事業和財富。」
溫知意用力地點點頭,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明亮。
12
時間一天天過去。
轉眼,溫知意找到了新的工作。
給同班同學宋裕補課。
據說,他是年級上出了名的高冷少爺,家裡有錢,天天板著個臭臉。
看過原著的我們卻知道,宋裕請溫知意給他補課,不為別的,是因為他暗戀了她三年。
「男二也不錯啊,有錢有顏還搞暗戀,很純愛了。」
「光靠純愛有什麼用啊,還不是被男主打敗了,他再好又能怎麼樣呢,女主又不喜歡他。」
「行了你們都別吵了,事到如今你們還沒發現劇情早已亂成一鍋粥了嗎?反正我支持雄競,誰有能力誰上位,美味大混戰呀米呀米。」
「對啊,這不是還有個有顏有錢的男二嗎?」
我和江繪這才想起有這麼一號人物,瞬間眼前一亮。
如果溫知意選擇他的話,不就能少走十年彎路嗎?更何況,宋裕本來就喜歡她,一個一心一意對她好的人,不比那個花心大蘿蔔男主強?
周末,我和江繪陪著溫知意去宋家。
宋家的別墅像一座小型城堡,外牆是漂亮的米白色,內里更是奢華至極,頭頂的水晶吊燈璀璨奪目,每一處裝飾都透著精緻和貴氣。
我們跟著管家來到書房,宋裕已經在裡面了。
他看到我們,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但當他的目光落到溫知意身上時,眼神卻突然柔和了那麼一點點,凌厲的眉眼瞬間舒展開來,聲音清冽。
「你來了。」
溫知意點點頭。
我和江繪默契地轉身,準備離開,把空間留給他們倆。
溫知意卻突然轉頭,小聲地對我們說。
「別忘了來接我。」
聲音低低的,那可憐巴巴的語氣就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含淚告別家長一樣。
我瞬間感覺心軟軟的。
「等你補完課,我們帶你去吃好吃的,你上次不是說想吃的那家新開的蛋糕店嗎?」
溫知意聽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嘴角也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嗯!」
看到她笑了,我和江繪才放心地再次轉身離開。
可剛走出別墅大門沒幾步,江繪突然停下腳步。
轉頭看向我,語氣中帶著一絲猶豫。
「我們這樣做,真的是為她好嗎?」
13
我愣了一下,沒明白她什麼意思。
江繪嘆了口氣,繼續說。
「因為男主對她不好,所以我們換了一個男主。可我們問過她的想法嗎?她是真的喜歡宋裕,還是只是……在我們的撮合下,被動地接受?」
我怔住了,腳步也跟著停住。
陽光透過別墅外繁茂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可我卻只覺得心裡有些發悶。
「我們總覺得自己是為了知意好。」
江繪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沉重。
「可實際上,我們和那些強行操控劇情、把女主當成所有物的人,又有多大差別?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感情。」
「當她不再把感情當成被拯救的途徑,不再在感情里委曲求全,不再讓感情綁架人生。我們穿書的初心,不就是希望她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嗎?」
「溫知意就是溫知意,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
是啊。
我們在意的從不是她選了誰,而是她是否真的擺脫了過去,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思及此,我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你說的對。」
我倆對視一眼,也顧不上什麼了,轉身就往別墅里沖。
衝進書房,就看到溫知意正準備給宋裕講解一道數學題。
她拿著筆,專注地看著題目,宋裕則坐在對面,目光落在她身上,神情看起來比平時溫柔不少。
看到我們突然闖進來,溫知意嚇了一跳,手裡的筆都差點掉地上。
她茫然地看著我們:「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宋裕也抬起頭,看到我們,眉頭微微皺起,語氣帶著一絲不悅。
「你們又回來幹什麼?」
我和江繪沒空管宋裕什麼表情,當場一左一右地架起溫知意的胳膊,就往外走。
宋裕站了起來,臉色驟然一沉。
「放開她。」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宋裕一眼,趕緊解釋:「那個……宋裕同學,實在不好意思啊,我們突然想起來有點急事,補課的事,咱們以後再說!」
說完,也不管宋裕是什麼反應,我和江繪就像架鴨子似的,架著還一頭霧水的溫知意,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別墅。
回去的路上,我們誠懇地向她道了歉。
溫知意在聽完我們的理由後, 咧嘴笑了。
「我又不是見一個愛一個,而且宋裕同學是個好人, 怎麼可能暗戀我。」
我心想,連暗戀都看不出來,我們實在是對男的放不下半點心。
不過她還是答應了我們以後我們四個人一起補課,不再單獨和宋裕相處。
宋裕得知此事後,氣得整張臉都黑了。
溫知意一臉歉意地和他道歉時,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
「行,我同意。」
14
在那之後, 又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是賀雲川和寧雪分手了。
據說分手的時候,他們鬧出的動靜很大。
寧雪在食堂里氣得摔了碗筷,被巡查的校領導當場撞見。
兩個人被當成早戀的典型案例, 不僅被請了家長,還在臨近高考前吃了一個不小的處分。
賀雲川為消掉處分的事忙得焦頭爛額。
每當溫知意從他身邊經過時,他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和江繪二話不說,衝上去把溫知意架走,不給他們單獨說話的機會。
後來, 全校高考動員會上。
賀雲川作為反面案例被拉出來當眾批評,而溫知意捧著省里發的獎狀,笑容燦爛地為同學們做考前演講。
再也沒有人同時提起他們的名字。
兩條原本互相交叉的線,就這麼在某個交點後逐漸平行, 然後越走越遠。
第二件事,是溫母在某天突發惡疾,被⼿表的健康檢測模式及時發現並報了警。
因為搶救及時, 沒有產生太⼤的影響。
醫生在搶救過程中發現了她體內的腫瘤, 萬幸的是, 是良性腫瘤, 還在早期發育階段,選個合適的⽇⼦做⼿術就能解決。
整個高三, 我們見證了溫知意的努力和成⻓。
彈幕很少再出現。
最後一次出現,他們說:「咦?怎麼變成⼥性成長文了?算了將就看吧。」
14
離開的那天, 下了很大⼀場雨。
我們默契地選擇了不告而別, 只在她最愛的那盆綠植下壓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句話:
「知意, 希望你下⼀次流淚,是因為幸福。」
15
其實, 這是一本斷更⽂。
我們回歸現實的第三個⽉, 作者突然詐屍,更新了一章番外。
書中的⼥主⻆溫知意沒有和男主或者男二在⼀起。
她努力學習,在⾼考一舉奪魁, 拿下了⾸都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學期間, 她刻苦鑽研,以本科生的⾝份成為全國最著名的癌症專家徐圖的得意門⽣。
本碩博連讀, 一路綠燈。
畢業後短短几年,她就成為了國內研究癌細胞的頂尖學者。
由她牽頭並發明研製的抗癌新藥上市後, 成功救治了全國數千上萬的患者。
⽽那⼀年,她不過堪堪三十二歲。
故事的結局寫道:
溫知意此⽣, 從未被情愛裹挾。
如今, 她很幸福。
15
看完番外,我抱著江繪假哭。
「嗚嗚嗚, 好感動,要是下次讓我穿進 n 那個 p 文就好了,我想看點黃的。」
江繪翻了個白眼。
「……吃點素吧你!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