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腦癱。
爸媽怕被人笑話,從不允許我帶朋友回家。
大一國慶節,他們熱情邀請我帶同學回家玩。
我以為他們總算能夠接納事實,也願意愛我一次。
我興高采烈地帶同學回家。
誰知剛進門就被迎接的晚飯放倒了。
頭痛欲裂地醒來,
同學正被他們往腦癱弟弟的房間裡拖。
他們說,要讓同學留下來給弟弟做媳婦。
我這才知道,所謂邀請是他們精心設計的陰謀。
而我,是他們完美的幫凶。
01
「鏈子我已經放好了,先拴她兩年,等她給大寶生下一兒半女再說。」
「我們還得把她的東西全都藏起來,等麗麗問起來,就說她今天晚上就走了。」
昏暗的光線里,我媽的聲音傳來。
我腦子嗡地一聲炸了。
這次十一,我本來想找個地方兼職。
但父母一再說,家裡的新房已經翻蓋整齊了,我可以帶同學回來玩。
因為弟弟是腦癱。
弟弟是個腦癱兒。
從小到大,他們不允許我帶任何同學、朋友回家。
我以為他們多年來終於看到了我,這才向同學發出邀請。
恰好室友雅雅是美術生,十一需要寫生。
聽說我家附近風景秀麗,立刻來了興趣。
回家的那一刻,我看到桌子上擺著前所未有的八個菜。
真心Ţû²覺得他們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我高興極了,所以沒設防地喝下了那碗甜酒。
我和雅雅都是第一次喝酒,沒多久就感覺很困。
我以為我們是醉了,可原來,這也是他們故意為之嗎?
眼看著雅雅就要被拖進弟弟房間,我突然反應過來。
直接衝進廚房,抄起了那把被我爸磨得雪亮的菜刀。
「放開!你們給我放開!」
我朝兩人狠狠揮了兩下。
出於趨利避害的本能,兩人鬆開了雅雅。
我拖過雅雅擋在我身後。
然而,她腳下不穩,一頭跌進了旁邊的水缸里。
我嚇了一跳,她被嗆得一激靈,掙扎著爬了出來,眼神清明了不少。
只有父親,被氣得臉色鐵青,「王麗雲!你幹什麼?」
「你們在幹什麼?」我反問。
母親二話沒說,衝上來甩了我一個嘴巴。
沒有驚慌,沒有恐懼,有的只是計劃被打破的惱怒。
「你給我閉嘴!」
「早在我們讓你帶人回來的時候,你不就知道我們想做什麼嗎?現在又來鬧什麼?」
她狠狠推了我一把,「今天可是我給你弟弟選的好日子,壞了你弟弟的好事,我跟你沒Ţũₘ完!」
我踉蹌了兩步,錯愕回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以為,他們愛我,所以願意招待我的同學、朋友。
原來,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陰謀。
以我為餌,釣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大學生,為腦癱的王寶生做老婆。
「你們這是犯法!是拐賣!」
我咬牙,渾身顫抖。
雅雅渾身一顫,終於看清了持刀的我和我面前臉色鐵青的親人。
她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母親眼神閃爍,隨即卻更加理所當然。
「大寶可是你唯一的弟弟!他那樣子,誰會嫁給他?」
「你當姐姐的,你不幫他誰幫他?」
「幫他?」我簡直想扒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都裝了些什麼,「同學跟我回家一趟就不見了,別人會怎麼想?怎麼看我?我不是人販子!」
「你不聽不就行了?真那麼在乎,這個大學你就別上了!」
「就等著你弟弟他們生完孩子,給他們帶孩子好了!等他們孩子大了,你再出嫁。」
從小到大,爸媽最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讓我好好照顧弟弟。
我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無論弟弟症狀如何,從沒嫌棄過他,也做好了一輩子照顧他的準備。
可原來,他們所謂的照顧,是讓我將一生都獻祭給他。
違法犯罪也在所不惜。
趁我不備,我爸又衝過來拽雅雅。
我急忙揮了下菜刀,「我會照顧大寶。」
「但我不會幫你們害人。」
「我也......不認為腦癱的基因有必要遺傳下去!」
02
兩人盛怒。
我爸一腳朝我踹了過來。
十幾年過去,他們依然最聽不得腦癱這兩個字。
我拉起雅雅就跑。
好在過了這麼久,她的體力恢復了一些。
衝到大門前,我媽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作孽啊!你是要逼死我們嗎?」
我沒理,警惕地瞪著二人。
我爸目光冰冷,死死盯著我。
「王麗雲,你今天敢邁出這道門一步,就永遠也別回來!」
「也別想我再給你一分錢!」
雅雅費盡力氣,終於拉開了門栓。
夜風凜冽,我拖著雅雅直接沖了出去。
「拐賣人口賺來的錢,我不要!」
出了門,我一眼看到了我媽放在門口的電動三輪車,直接把雅雅推了上去,菜刀也塞進她手裡。
擰開電門,直接朝前衝去。
兩人狂追,我爸憤怒地低吼,「白眼狼!」
夜風凜冽,我突然看到了把手上我媽賣東西用的喇叭。
我打開喇叭的喊話功能,夜風忽然放大了十倍。
附近的看門狗開始亂吠,兩人忌憚於我可能會大喊大叫,終於停下腳步。
我咬著牙,一路猛衝,直至電動三輪車電量耗光。
我把雅雅從車上拖下來,腳被什麼扎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和她都沒來得及穿鞋。
衣服也只是最單薄的短袖睡衣。
雅雅渾身抖若篩糠,不由自主開始啜泣。
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她蹲下身去爆哭出聲。
我沒有哭。
但身體同樣不由自主開始顫抖。
「我對......對不起......」
「為什麼?」
她驀地大吼,滿眼質問。
「我,我弟......是腦癱。」
「但回來之前,我真不知道,我以為......我以為他們......」
「我以為他們是真心愿意招待我的朋友。」
我下意識抓住她的手解釋,卻不敢奢求原諒。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犬吠,我嚇了一跳。
「我們不能呆在,我們得走。」
我重新拉起雅雅。
電三輪沒了電,連照亮都做不到了。
「他們好面子,不敢在村裡大喊大叫,但不知道會不會叫上我叔叔伯伯家的人,騎摩托車沿路追。」
「所以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我借著依稀的月光分辨方向,把電三輪往前推了一段距離做障眼法。
然後拉著雅雅提著菜刀,一頭扎進了下面的小路上。
「走小路,容易躲。」
雅雅滿臉恐懼,「山里會不會有可怕的動物?」
「沒有,只有蛇。」
我撿了兩根棍子,把其中一根遞給她。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接了過去。
山裡的路走得人多了,就形成了光滑堅硬的小路,只是坑坑窪窪,很不好走。
她很不適應,深一腳淺一腳,幾度險些崴了腳。
不時還會被突出的樹根絆住,或被帶刺的藤蔓勾住衣服。
我扶著她,從黑夜到黎明。
脖子、雙臂和雙腳不時被什麼東西扎到、掛住,我從小到大早就習慣在這山林之中穿梭,對此無所謂。
倒是雅雅,疼得直吸氣。
直至晨光逐漸照亮樹林,我拖著她幾乎跑了起來。
山裡的路,總是翻過一山還ťų₄有一山。
茫茫綠色,無邊無際。
雅雅忽地腳下一軟,身子向下跌去,我也被帶倒,兩個人一連翻滾了好幾圈,才被一棵大樹擋住去路。
她肚子咕咕亂叫。
我這才想起,我們兩個進門沒吃多少東西就被放倒了。
我帶著她在附近摘了幾個梨,給她拿了一個。
一人一個啃完,剩下的用牛筋草簡單編了個兜子,裝了進去。
她怔怔地看著我,情緒已經比昨晚平靜了許多。
「你真的......」
我默了默,搖了搖頭。
回家之前,我一度向她保證過,我爸媽會很高興。
會很熱情地招待她。
我媽媽做飯一絕。
爸爸是很普通的農民,不愛說話。
但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如今想想,卻像笑話一場。
「對不起。」
她滿臉複雜,「如果我去報警......」
我順著山勢遙望峰巒疊嶂下古色古香的村子,這一刻,它們仿佛褪去艷麗的外表,露出了吃人的本色。
我沉默了很久,「那是你的權利。」
她也不再言語。
03
我把最後一個梨放進編好的網兜,再次一起上路。
進山的路我們走了不到一天,出去的路卻整整走了五天。
我怕爸媽給沿路村子的親戚打電話,一路避開人群,專挑偏僻的小路行走。
餓了就吃瓜果梨桃,累了就找個隱蔽的地方睡覺。
直至五天之後,我們跟一個背著背簍上山幹活的人撞了個正著。
我下意識拉起雅雅就跑,卻被那人叫住,「王紅麗?」
我怔了怔,竟然是我的初中班主任。
她驚愕地看著我們這兩個如同野人般的女孩。
「你們咋搞成這個樣子?跑到山裡做什麼?」
我張了張嘴,眼淚卻先一步滾了下來。
「你這孩子,」她擺了擺手,「走,跟我回家。」
我下意識搖頭,拉著雅雅一連退了好幾步。
「不,齊老師,我們......我們不去。」
齊老師看了我們片刻,也沒強求,只讓我們等著。
約莫半個多小時,她匆匆回來,從背簍里拿出一兜子食物和兩雙鞋子。
「穿上吧,還有這個,也拿著。」
五百塊錢,被她強硬地塞進我手心裡。
淚水再次模糊我的雙眼,「老師......」
她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
「想報警,去縣裡公安局,別去鎮上這個。」
「如果你們信得過,我的三輪車在下面,可以送你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