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著保溫盒,像往常一樣,笑得很溫柔。
「老婆,我給你帶了湯。」
他走過來想親我,卻被我側頭避開。
「有文件要看。」
他動作一頓,隨即又將碗遞得近了一些。
「再忙也要吃飯。」
周西祠把湯放在桌上,繞到我身後,手搭上我的肩膀:
「老婆眼下有些烏青,是昨晚沒睡好嗎?」
「嗯,做了個夢。」
他按摩我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夢見......」
我抬眼,從不鏽鋼飯盒的反光里,看著他的眼睛:
「夢見你和別人......」
他手指猛地一僵。
力道失了控。
我疼得蹙眉,下意識躲開。
「對不起老婆。」
他立刻鬆手,不顧我的掙扎俯身抱住我:
「是我不好,我不好。我昨晚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以後紀念日我哪裡都不去,就在家陪著你。」
「嗯。」
我推開他:
「湯要涼了。」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最終卻只是嘆了口氣:
「那你趁熱喝,我下午還有個會。」
他轉身要走。
「周西祠。」
我開口叫住他。
周西祠慢慢回過頭。
「晚上,去老宅接璨璨吧。」
「好。」
聽見我這樣說,他笑起來,似乎鬆了口氣。
「一起去吧ṱü₌,璨璨肯定高興。」
10
周西祠沒高興太久。
晚上到了老宅,璨璨像個小炮彈似的衝進我懷裡。
「媽媽!」
我緊緊抱著兒子,聞著他身上若有似無的奶香味,心裡那片冰又融化了一點。
周母和周老爺子都坐在沙發上,臉色都不太好看。
周西祠察覺氣氛不對,有些緊張地問道:
「媽,爺爺,這是怎麼了?」
周老爺子把手裡的茶杯重重一放。
那茶盞蓋子晃動了兩下,溢出茶湯。
「怎麼了?你乾的好事!」
一個厚厚的信封被摔在茶几上。
裡面的照片散開。
照片中的人影模糊,但明顯能辨認。
是周西祠和那個女孩,在和平賓館門口拉扯擁抱,激吻在一塊。
周西祠臉上瞬間失了血色。
「爺爺,這......這是誤會。」
「誤會?」
周母冷笑:
「要做壞事,也不知道擦乾淨屁股。人都帶到那種地方去了,還能有什麼誤會。周西祠,我們周家斷斷沒出過這種醜事。」
「媽,你聽我解釋!」
周西祠急了:
「是她纏著我!我,我就是一時糊塗......」
「糊塗?」
周老爺子氣得發抖:
「祁願哪裡對不起你,公司她幫你打理,家裡她操持得井井有條,就連你......她也沒嫌棄過你,還能。」
說到這兒,周老爺子下意識回頭看了我一眼,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又改了口:
「璨璨她教育得這麼好!你出去鬼混,你對得起誰?」
璨璨沒見過老爺子發這麼大的火,趕緊縮在我懷裡,抱緊我的脖子,小聲問我:
「沒事,爸爸只是做錯事了。」
周西祠猛地看向我,眼神十分複雜。
慌亂,祈求。
還有一點怨恨。
見狀,我倒是突然有點想笑。
他以為是我告的密?
可惜,不是我。
我也不能為他說什麼。
是那個女孩。
她等不及了,把照片和新聞一起捅到了老宅。
她不僅要我讓位,還要把周西祠逼到絕境,讓他只能選擇她。
蠢貨。
周西祠這樣的私生子,最討厭被人算計。
周老爺子這樣的掌權人,最討厭被人威脅。
就算我真的凈身出戶,她也撈不到好處。
更何況,我有我的打算。
11
老宅雞飛狗跳了一晚上。
周西祠跪在老爺子面前發誓,保證一定和那女孩斷得乾乾淨淨。
周母看著我,眼神不無歉意,卻鬆弛了不少:
「願願,委屈你了。」
委屈?
早過了。
現在,我心裡只剩下去意。
她頓了頓,又開口:
「至少......你還有阿珏,幸虧當時婚禮沒有大操大辦,讓你還有機會脫身。」
我起身,抬手抱了抱周母:
「媽,讓您操心了。」
她僵了僵,最後手停在我脊背上,輕輕拍了拍。
我想到,那時帶著璨璨嫁進來時,她是最不喜歡我的。
沒想到過了這幾年,反而是她最疼我。
......
回去的車上,璨璨睡著了。
我沒開口,周西祠便也不敢說話。
他猶豫了幾次,才拉住我:
「祁願,你信我,我真的......」
「停車。」
我打斷他。
他卻愣住了。
「我說,停車。」
周西祠靠邊停了車。
我解開安全帶,抬手叫他下車。
「周西祠,我們談談。」
「老婆,我......」
「那個女孩,叫林薇對吧。二十三歲,是咱們母校的應屆畢業生,進公司實習已經三個月了。」
我語氣很平靜地陳述:
「她第一次得逞,是上個月十五號吧。那次出差你是只帶她一個人去的,是上個月底,你們在酒店共度了一夜。這次去和平賓館,應該是第三次。」
周西祠的臉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像是被人剝乾淨衣服的窘迫。
「你......你怎麼知道?」
「重要嗎?」
我看著他,無波無瀾:
「重要的不是這個,重要的是你騙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祁願,我只是......我只是......」
他詞窮了,有些狼狽地抓著頭髮:
「我只是......」
「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是嗎?」
「可惜,我不是天下女人,我不會站在原地等你。」
他猛地抬頭,慌了。
「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
我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頓:
「就到這裡吧,周西祠。」
「你凈身出戶吧。」
12
我拉開車門,抱著璨璨下了車。
夜風很涼,吹在臉上,我下意識把大衣褪下來包住璨璨,任由涼風吹在皮膚上。
是解脫了的清爽。
他在車裡喊我,聲音帶著絕望:
「祁願,你別走......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為了璨璨,我們不能散。」
「我愛你啊,璨璨不能沒有爸爸。」
「我愛你啊!」
愛?
有沒有愛,他自己不知道嗎。
不過這些,真的都威脅不到我。
至少璨璨不缺爸爸。
我沒有回頭。
抱著璨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
我知道,這只是開始。
讓他凈身出戶不那麼容易。
尤其是周西祠這樣真的窮過的人,他不會輕易放手。
公司。
財產。
璨璨。
每一樣都少不了撕扯。
但我不怕。
我是母親,是雌虎。
我會為我和兒子撕出一條生路。
走到路口,我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沉寂許久的號碼。
響了三聲,接通了。
那邊沒說話,只有沉穩的呼吸聲。
我深吸一口氣:
「是我。」
「我需要你幫忙。」
「......還有,璨璨想你了。」
電話那頭沉寂了片刻,而後傳來一個低沉而堅定的聲音:
「等我。」
電話掛斷。
城市盡頭一點點露出月光。
天,快亮了。
電話掛斷。
那句「等我」似乎還在耳邊,心口那塊壓了幾年的巨石,好像裂開了一道縫隙。
光也隨之透進來。
我抱著璨璨,攔了一輛計程車。
司機問我去哪兒,我隨口報了地址。
是城北的一個老校區。
好在,我結婚時沒有被愛情蒙蔽了雙眼,還知道用自己的存款買一間小公寓。
很久沒回去了。
但我一直都在請人打掃,是我給自己準備的退路。
13
剛上車,璨璨就醒了。
小傢伙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我:
「媽媽,我們不回家嗎?爸爸呢?」
我摟緊他,親親他的額頭:
「爸爸做錯事了,要一個人反省,媽媽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爸爸為什麼做錯事?」
璨璨揚起臉,大眼睛裡滿是疑惑:
「爸爸惹媽媽生氣了嗎?」
「嗯。」
我鼻子有點酸,卻還是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臉:
「所以璨璨要記住啊,長大了要像你珏叔叔那樣正直,不能學爸爸。」
璨璨似懂非懂,但用力點頭:
「璨璨喜歡珏叔叔,他教璨璨走路,還給璨璨讀故事,還......」
小小的璨璨掰著手指頭,一件一件數過去。
我把璨璨摟得更緊。
是啊。
周珏。
璨璨的生物學上的父親。
......
我回過神,拉著璨璨上了樓。
公寓不大,但很溫馨。
璨璨對新環境很好奇,所以暫時忘了爸爸不在的事。
我把他哄睡,站在窗前。
手機螢幕亮著,是周西祠的未接來電。
緊接著不斷震動,消息源源不斷:
「祁願,接電話。」
「老婆......我知道錯了!」
「那個女人我已經開除了,璨璨不能沒有我啊......老婆,你忘了當初是誰求著要這個孩子的?」
最後一條,帶著威脅:
「想想老爺子,想想母親!你得好好考慮,能不能離得了這個婚。」
是。
周西祠是弱精,當年周母跪在我面前,說周珏成了植物人,但周家不能絕後。
她想要自己的孫子。
有她血脈的孫子。
她說,只要我同意試管生下孩子,就是周家的恩人。
既能穩住周西祠的地位,也不必讓他一直......自卑。
當年,也沒有人想過有朝一日,周珏Ṭŭ⁼真的會醒過來。
我那時年輕,被周母的眼淚打動。
也著實是因為心疼他,同意了周母的請求。
現在想來。
這也是陷阱。
只是不知道周西祠對此事知道多少。
14
正這時,門鈴聲響了。
透過貓眼,我看到了周珏。
他拄著手杖,站得筆直。
三年的復健讓他褪去了病容,眉眼間帶著周家人特有的矜貴。
這個千嬌萬寵長大的大少爺,真的比周西祠要妥帖得多。
我打開門。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我臉上,溫和有禮地開了口:
「媽都告訴我了。」
我側身,讓他進來。
「周西祠混帳,我沒想過他會這樣對你。」
他聲音低沉,顯然是壓著怒。
「你沒想到的事情,還很多。」
我語氣依舊平靜:
「比如,他說璨璨不能沒有爸爸。」
他眼神一暗:
「璨璨呢?」
「睡了。」
他望向臥室方向,眼神柔軟下來:
「他今天乖嗎?」
「很乖。」
我的目光也挪了過去:
「他昨天還問我,什麼時候能再和珏叔叔一起玩,他很喜歡陪你復健。」
周珏的手微微發顫。
這個孩子,是他甦醒後最大的慰藉。
當然,也是我剩下的,最大的依靠。
「你離婚吧。」
周珏突然開口:
「帶著璨璨,離開周家。」
我抬眼看他:
「周西祠不會同意。」
「由不得他。」
周珏語氣冷硬。
「當初的協議,媽那裡有文件,孩子本就不該記在他名下。」
是了。
那份秘密協議。
周珏甦醒後本該立刻修正錯誤,卻因為周西祠對璨璨確實真心,一拖再拖。
現在,是時候該撥亂反正了。
「老爺子那邊......」
「爺爺早就知道會有Ṫů³這一天,他從一開始認可的就不是周西祠。」
他頓了頓,又看向我:
「他一直以來,屬意的就是你和璨璨。」
話音落下,我心口一沉。
原來如此。
難怪老爺子這些年來這樣寵愛璨璨。
原來,他看的從來都是真正長孫的血脈。
在他眼裡,周西祠永遠都只是個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15
許是醒來時周圍沒有人,環境又陌生,璨璨驀地哭了一聲。
我立刻起身進門。
小傢伙做了噩夢,抽抽搭搭地哭。
我把他抱在懷裡輕輕拍著。
周珏跟著走進來,站在了床邊。
他放下手杖,艱難地蹲下身,與璨璨視線平齊:
「叔叔......」
璨璨軟軟地叫他。
「嗯,叔叔在。」
周珏伸手,輕輕擦掉璨璨的眼淚:
「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媽媽難過。」
璨璨抬起短短的小手抱住我的脖子:
「爸爸讓媽媽難過。」
周珏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抬起頭,看向我的眼神很複雜。
有愧疚,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疼惜。
這三年在復健中心,他看著璨璨蹣跚學步,聽著孩子牙牙學語。
我們之間,早就不僅僅是一紙協議。
......
第二天,我帶著璨璨去見周母。
老宅里的氣氛比昨天還凝重。
周西祠跪在客廳,周老爺子坐在主位,臉色鐵青。
周母見到我,立刻迎了上來。
她抬手抱住了璨璨,帶了點哭腔:
「奶奶的璨璨寶貝啊......」
她紅著眼圈看我:
「委屈你了,孩子。」
周西祠猛地抬頭:
「我只是一時糊塗啊媽。」
「糊塗?」
周老爺子重重咳嗽了一聲:
「不必再說。」
他看向我,語氣緩和下來:
「祁願,你的意思呢?」
「離婚。」
我斬釘截鐵:
「我要璨璨的撫養權。」
「不行!」
周西祠幾乎失控:
「璨璨是我的命!」
看樣子,他也知道自己能留在周家緣之為何。
「他不是你的兒子。」
周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拄著手杖,一步一步走進來。
目光如炬,比昨天在公寓看到我和璨璨時,多了幾分凌厲。
「當初的協議白紙黑字,璨璨是我的兒子,只是暫時記在你的名下,不是你認可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