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是人家親哥的電話,我做不出掛斷的動作。
猶豫了下,點了接聽。
秦熠安吊兒郎當的聲音自聽筒響起:
「哥,接到鍾意了嗎?」
秦昭的視線停留在我臉上,從鼻腔中溢出一聲淡淡的「嗯」。
那頭的秦熠安鬆了口氣般:
「那就好。」
「地址發你了,麻煩哥替我把她安全送回酒店,改天請你吃飯——」
「她不想回去。」
秦昭打斷他。
秦熠安默了下,隨即嗤笑了聲:
「嘖,氣性這麼大。」
「那麻煩你替我照顧下我的鐘小公主……」
話音未落。
另一道嬌俏的女聲響了起來:
「秦熠安,我內褲呢?」
電話那頭明顯慌亂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秦熠安的語速加快:
「我這邊還有點事,總之,麻煩哥了!」
說著,他就要掛斷電話。
「秦熠安。」
秦昭叫住他。
「我知道,我無權過問你的感情生活。」
「但作為你的哥哥,我對你的所作所為很失望。」
話落,率先收了線。
屋內歸於平靜。
我有點不敢去看秦昭的表情。
晚上十點,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究竟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問另一個人要內褲。
實在引人遐想。
不可否認,我還無法心平氣和地面對這一幕。
尤其是,最難堪的場景,還有他的親人共同見證。
我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別難過。」
「他,不配。」
秦昭的聲音自我頭頂響起。
我詫異地抬頭。
秦昭正一瞬不瞬地看向我。
不是我的錯覺。
那雙眼裡真的有憐惜和心疼。
一瞬間刺得我眼眸生疼。
泛泛之交的哥哥尚且還會心疼我。
我和秦熠安可是十多年的情誼啊。
他怎麼忍心讓我難過呢?
想著,一滴淚滾落。
我吸了吸鼻子,抬手將淚珠抹掉,破涕為笑:
「我知道的。」
道理都懂。
但那份曾經以為可以延續一輩子的美好驟然消逝,後勁實在太大。
情緒反撲好像是種軀體反應,無法控制。
6
沉浸在荒唐里,我撬開了那瓶紅酒。
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為了秦熠安買醉。
我自顧自地開導自己:
「分手後的痛苦不是罪,沉溺才是。」
「只許難過這一晚,太陽升起,我就再也不要為他內耗了。」
「我們女人,就應該敢愛敢恨!」
就這樣。
我一邊碎碎念,一邊替自己斟滿酒杯。
已然忘了旁邊還有個秦昭。
直到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掌扣住杯口。
我手一抖,紅酒灑到他虎口,再到手背。
白中帶著星星點點的紅,搭配錯落有致的青筋。
畫面格外扣人心弦。
鬼使神差地,我覆了上去。
肌膚相貼。
他的溫熱,我的微涼。
一觸即離。
我仿佛被燙到般縮回手。
一陣眩暈後,跌跌撞撞地想起身。
可我顯然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站不穩。
忽而。
一雙大手托住我的腰。
我落入一個帶著松木香氣的懷抱。
清香湧入鼻尖。
四目相對。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亮得驚人。
周遭的空氣仿佛都靜默下來。
我愣愣地望向他:
「哥……哥哥?」
秦昭俯身,握在我腰間的手微微用力。
「鍾意。」
他輕聲喚我,氣息灼熱。
距離太近,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冷白細膩的皮膚上那些細小的絨毛。
我眨了眨眼,撫了上去。
喃喃自語:
「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永恆的愛情嗎?」
秦昭垂下眼,認真看我:
「有。」
或許是氣氛過於曖昧。
我昂著頭,揪著秦昭的衣領,將自己湊了上去。
蜻蜓點水,一觸即離。
大腦迅速清明。
我瞪大雙眼,在心底暗罵自己:
鍾意你真是禽獸,竟敢猥褻前男友的哥哥!
下一秒。
我眼一閉,暈了過去。
6
這一暈,自然是裝的。
可記憶不會隨著裝暈而消失。
我在酒店的大床上翻來覆去。
不自覺嘆了口氣。
秦昭實在太體貼了。
不僅替我卸了妝,還替我簡單洗漱了下。
這大大超出了鄰家哥哥的界限範圍。
曖昧。
實在太曖昧了。
曖昧到令人腳趾扣地的尷尬。
巨大的變故成功讓我失眠了整整一夜。
窗外天光乍亮時,我躡手躡腳地打開了房門。
空無一人的客廳讓我短暫地鬆了口氣。
緊接著,我做賊心虛地轉動房門把手。
就在我以為可以尿遁成功的下一秒。
身後傳來秦昭剛睡醒、還帶著沙啞的嗓音:
「意意,早上好。」
神特麼意意。
我暗自腹誹。
如同殭屍般緩慢轉頭,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秦昭哥,早、早上好啊。」
史詩級尷尬,不過如此。
最後,還是他履行了諾言。
開車將我送回之前和秦熠安同住的酒店。
又堅持要陪我一起進房間。
原本,我有點抗拒。
但轉念一想。
比起我和秦昭那點錯位的曖昧,秦熠安和沈佳雪之間,恐怕早就靈肉合一了。
那點若有似無的心虛被我強行按下。
屋內並沒有秦熠安的身影。
甚至昨晚出門前,我順手放在床上的包都還在原位躺著。
我沒有停頓,收行李的動作行雲流水。
秦昭就坐在床邊,安靜地等待。
忽然。
一牆之隔,傳來低低的抱怨聲:
「秦熠安,你能不能避點嫌!」
「再怎麼著,我也還是個女生吧!我會長針眼的!」
秦熠安低低一笑,「喲,現在知道害羞了?」
「不是說自己什麼都見過嗎?」
他話音一頓,「何況,我又沒當著你面弄。」
沈佳雪來了勁,開始叫囂:
「我害個屁的羞!你不知道吧?這家酒店隔音不太好,過去幾天,你和你那小青梅那點動靜,爸爸我聽得一清二楚。」
「我這是為你好,青梅竹馬嘛,情比金堅不是。再誤會下去,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秦熠安的動靜一頓,聲音低了兩度:
「草!你怎麼不早說。」
話落,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語氣:
「不過你也別演了,鍾意這會兒在我哥那,就算我們做點什麼,她不僅看不到,也聽不到。」
「你那個同父異母,比我們大六歲的哥哥?」
「你就這麼放心?不怕你哥和她……」
「少看點爛柿子小說吧你!我都懷疑我哥和你一樣,清心寡欲,無欲無求。」
「誰都有可能對鍾意起那種念頭,唯獨他,絕不可能。」
話題到這。
隔壁沒了聲響。
我憤憤抬頭,恨不得將那堵牆盯出一個洞。
合著秦熠安摟著我口口聲聲甜言蜜語時,沈佳雪就住在我們隔壁聽牆角!
一股無名火直衝腦門。
嘭的一下,我將行李箱重重合上。
起身,出門,敲響隔壁的房門。
動作一氣呵成。
「我備註了放門口的,幹嘛一直敲個不停啊」
秦熠安穿著內褲拉開房門,語氣是止不住的抱怨。
我沒跟他廢話。
手起掌落,左右開弓。
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
秦熠安被打蒙了一瞬。
反應過來後,抬眸的眼神狠得驚人。
卻在看見我臉的瞬間偃旗息鼓。
他的臉色幾經變幻,定格在蒼白:
「鍾意?」
「你怎麼——」
「呸!」我啐了他一口。
「秦熠安,你真讓我噁心!」
話落,我頭也不回。
徒留秦熠安在屋內急赤白臉: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和她什麼也沒發生啊……鍾意,你相信我!」
走出酒店大門,我狠狠吐出口濁氣。
這才驚覺,行李忘在了客房。
轉身,便看到秦昭拖著我的箱子,施施然站在陽光處,對我微笑。
接二連三的窘態被他看了個徹底。
我有些赧然。
誰知,他竟緩緩朝我豎起大拇指:
「女俠,好風範。」
我被逗得噗嗤一笑。
頭頂是萬里無雲的藍天,身旁是市井攤販的叫賣。
人間煙火氣撲面而來。
涼風習習,心中的煩悶與尷尬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這是我的十九歲。
是註定令我終生難忘的一段旅途。
但,也是我的新生。
7
我買了最近一班的航班,回家。
到家的時候,我媽正好要出門跳廣場舞。
見我風塵僕僕的拖著行李箱,先是驚喜地笑:
「回來了?」
又在觸及我身後空無一人後皺眉。
「熠安呢?你一個人回來的?」
不待我回答,她又戒備地聳肩,「你和他鬧彆扭了?」
「他欺負你了?」
說著,她返身,從廚房抄起擀麵杖,「小兔崽子,竟敢欺負我閨女,老娘非胖揍他一頓不可!」
我急忙將她攔住。
「我已經親自揍過了。」
「媽,我和他分手了,還有一點難過。」
我傾身,抱住媽媽。
「需要媽媽的紅燒排骨才能好。」
我媽的身體一僵,而後滿眼心疼地點頭。
「誒!好寶!媽媽這就給你做!」
人在感受過脆弱後,最貪戀的就是家庭的溫暖。
媽媽溫暖的懷抱,一碗熱乎乎的排骨,和自家床上安安穩穩的一覺到天亮。
徹底將我破碎的情緒拼湊完好。
十月八號,國慶假期最後一天。
我滿血復活地回了學校。
不期然地,看到矗立在女寢門口的秦熠安。
我有意繞道而行,卻被他叫住。
「鍾意。」
他皺著眉,眸中難掩疲憊: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該消氣了吧?」
「我以生命起誓,我秦熠安絕沒有和沈佳雪越雷池半步。」
他踱步過來,眉眼低垂。
「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再相信我一次,好嗎?」
我退後一步,和他拉開距離,冷笑。
「你的意思是,沒和她上過床?」
「但你搞錯了。」
「不是上了床才叫出軌。」
「綠帽子這東西還分顏色深淺嗎?」
「看在一起長大的情面上,扇你那兩巴掌算是輕的。」
「再來糾纏我,我不介意發個萬字小長文細數你和她之間那些破事。」
「你知道的,年輕人最愛吃瓜了。到時候別怪我讓你在學校出名。」
「秦熠安,我們已經分手了。」
聞言,秦熠安錯愕了瞬。
而後緊繃著臉,目光灼灼地盯向我,胸膛劇烈起伏。
好半晌,才咬牙切齒地開口:
「行,鍾意,你要這樣說是吧?」
「分就分!我秦熠安行得正坐得端,沒有就是沒有!」
「連我爸媽都無權干涉我的交友自由,你,也不行。」
「記住,誰特麼回頭誰是孫子!」
他暴躁地踢了一腳旁邊的花圃,轉身,背影僵直。
宿舍樓前來來往往的人不少,自然有相熟的同學撞見這一幕。
見他離開,同學三步並作兩步過來拉住我的手。
「意意,你還好吧?」
對上一雙雙擔憂的眼睛,我笑著點了點頭。
「渣男一個,離開他是我的幸運。」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其實從她們的表情中不難看出,我和秦熠安的這段感情有多不堪,別人早已心知肚明。
從前是我一葉障目,心存幻想。
好在,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我的心情。
在室友有意不讓我落單的陪伴下,失戀後回學校的第一天,我前所未有的輕鬆。
月亮高懸,夜深人靜。
手機忽然傳來響動。
【晚安。】
是秦昭發來的消息。
自那晚之後,他每天打卡似的給我發早安午安晚安。
甚至饒有興趣地拍下許多瞬間,和我分享他的日常。
秦昭不是分享欲特別旺盛的那一類人。
可以說,我們認識十多年,加上聯繫方式六七年發的消息加起來,都比不過這短短几天。
如果我還遲鈍得不知緣由,那就太蠢了。
前男友的哥哥好像在追我。
這事雖然聽起來天方夜譚。
但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別的理由,來解釋老男人突如其來的「孔雀開屏」。
這個認知令我惴惴不安。
下意識地,面對他的信息,全都已讀不回。
可今天,他似乎找到了我不得不回的理由:
【「圖片」這是你的項鍊吧。】
「落我車上了,你什麼時候有空來取一趟?」
「或者,我給你送去?」
我的指尖在輸入框刪刪打打。
對面又彈出一條新消息:
「大晚上的不睡覺,擱這馴服輸入法呢?」
我臉一紅,手指憑著肌肉記憶動作:
「明晚社團有個聚餐,我把地址發你,方便哥幫我送過來嗎?」
他秒回。
是一條語音:
「可以,但叫哥是不是太生疏了?我更喜歡聽意意叫我哥哥。」
清醇的音色透過耳機,像情人在耳邊呢喃般。
令人面紅耳赤。
8
「意意,要不咱別去了?」
臨出門前,室友試探著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