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被當做保姆呼來喝去的無數個日夜裡,我都在想,如果我這天不給陳婷錢,不幫趙娜請專家付治療費用,不讓他們知道我們還有錢,我和老伴兒的生活會是怎樣的一番風景。
所以,雖然遺憾重生在六十歲有點晚,但也慶幸是在這個可以改變命運的節點。
我開了免提,陳婷的聲音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
老伴兒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
之前我的說法太過匪夷所思。
他雖然信任我,但也遠不如事情真在按照我說的發展來得震撼。
陳鳴則皺起眉頭。
陳婷還在那頭哭訴:
「我的錢被同學借去應急,要過兩周才能還給我。你能不能給我打二十萬,我不想坐牢,嗚嗚......媽......」
「怎麼這麼巧,你們兄妹倆都出了車禍?」
前世,我心疼地邊安慰邊打錢。
這次,我只Ŧû₌跟著哭。
陳婷的哭聲頓住:
「我哥也出車禍了?你親眼看到了?他不會在騙你吧?」
「陳婷!你是不是有毛病?誰會拿這種事騙人?傻 X!」
陳鳴氣得臉紅脖子粗,湊近手機大罵。
「哥......我......我......你現在還好嗎?沒什麼事吧?」
「好個屁!」
陳鳴氣呼呼地坐到沙發上不再理她。
「你哥是皮外傷,但臉上胳膊上也縫了好多針。你嫂子......」
我抽泣著,「她......癱瘓了......」
「後續治療肯定是很大一筆費用。」
「我和你爸現在手裡沒錢,一點忙也幫不上。」
「本來還想著,實在不行,找你拿錢應應急。」
「沒想到你也出事了。」
陳婷仿佛沒聽到趙娜癱瘓的事:
「媽,要不你再跟親戚朋友借點?」
「你放心,只要我朋友一還錢,我立刻把錢還給你。」
「至於今後我生活費學費不夠,我自己出去打工賺錢,絕不會再向你們要一分錢。」
「只是周轉一下,就用兩個禮拜。」
「再借?」我苦笑,「前帳沒銷,誰會借給我?」
「之前不想你們擔心,我都沒告訴過你和你哥,實際上你出國留學的錢有一半是借的。」
陳婷哭得更大聲了:
「難道你就忍心讓我坐牢?你再想想辦法。你一定有辦法的......」
「你不要再逼我了!」
「你讓我去借。可你知道嗎?我現在都不敢接親戚朋友的電話,怕他們是來要債的......」
「我跟別人說兩個禮拜就還,也要有人信啊!」
我崩潰地說不下去。
老伴兒生氣地接過話茬兒:
「陳婷,你怎麼回事?你嫂子癱瘓了,你好歹關心一下!」
「還有,你真的沒錢了嗎?這麼多年,沒人能從你手裡借走一分錢。怎麼到國外就這麼大方了?」
「我朋友前兩天說在 G 市見過你。我以為他認錯人了。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在哪兒?」
「我......我......她......我當然關心......我......」
被戳穿的陳婷語無倫次。
一旁的陳鳴也反應了過來:
「對啊!你什麼時候借給過別人錢?別告訴我到國外轉性了。我看你就是想從爸媽手裡騙錢!」
「正常人誰聽到家人出車禍第一反應是假的啊?肯定是你自己做過這樣的事,或者說你正在做!」
「陳鳴!你含血噴人!」
兩人隔著電話吵得臉紅脖子粗。
最後以陳婷掛斷電話結束。
我嘲諷地看著這一切,想起老伴兒去世時兩人拍手相慶的畫面。
那時的他們多和諧啊。
5
「看她那心虛的樣子,我肯定她沒出車禍,而且八成人在國內!」
陳鳴怒氣未消,「爸媽,你們千萬別給她轉錢!她就是個騙子!」
「我們哪有錢給她轉?」
我嘆口氣,「趙娜這邊也只能靠你自己了。ƭû₄」
「我和你爸沒本事,只能做些小本生意。」
「本以為給你買房結婚,供陳婷出國,也算完成了任務。」
「沒想到遇到這樣的事。」
「靠我?你們一點忙都不幫?」
陳鳴瞪大眼睛。
「當然幫。我們可以幫你照顧她。不過,前提是趙娜願意。」
「誰跟你們說這個,我說的是錢!錢!」
我眼淚又涌了上來:
「你也要學你妹妹逼我們去借錢嗎?」
「我不怕跟你說實話,當初為了給你妹妹出國籌錢,老家的房子我們已經抵出去了。」
「現在我和你爸算是租房子住。萬一哪天房主趕我們走。」
「我們兩個真就無家可歸了。」
老伴兒一臉嚴肅地盯著陳鳴:
「你工作六年,工資那麼高,別告訴我一點積蓄沒有。」
「自打你上班,可沒給過我和你媽一分錢。你們結婚,房子、彩禮、婚禮也都是我們出的錢。」
「請問我們還要怎麼在錢上幫你?要我們賣血賣腎嗎?啊?」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吼的。
陳鳴不可置信地縮了縮脖子。
老伴兒向來寵孩子,從小到大從來沒對他們發過脾氣,這是第一次。
「有是有,我不是怕不夠嗎?」
陳鳴小聲嘟囔。
「不夠再說不夠的,你急什麼?」
我和老伴兒異口同聲。
「那你們也得有點表示吧?不出錢,趙娜和她家裡人一定生氣,到時候怕又得鬧。」
「算了,先不說這個。」陳鳴轉移話題。
「爸,你能不能讓李叔幫忙找找腰椎方面的專家,給趙娜會診?」
「她要是真癱了,肯定賴上我,想離婚都不行。」
老伴兒沉著臉沒有說話,但還是拿起手機開始撥號,連打幾次,對方都在通話中。
他放下手機:
「你先回家休息吧,明天還要去醫院呢。我晚點再給你李叔打。」
陳鳴走後,我問老伴兒:
「你還真打電話呀?萬一接通了怎麼辦?當著陳鳴的面請他幫忙,然後再私下說不用幫?」
他一笑:
「打不通的。我撥的是我自己的電話號碼。」
我也笑了。
虧他想得出來。
怪不得總是占線呢。
商量了下,我們還是給老李打了個電話。
「這麼嚴重?你們別擔心,我馬上找人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聯繫上這方面的專家。」
我們剛說完趙娜的情況,老李Ṱû₉就熱心地提出幫忙。
「有那種能保證百分百治好的專家嗎?」
不同於前世只求一線生機,這次老伴兒直接把要求拉到頂。
對面倒吸一口涼氣:
「哥,神仙來了也不敢這麼保證吧?」
「而且做手術這種事,不管多厲害的專家也總有個萬一,誰也不敢保證百分百。」
老伴兒一臉愁容:
「我這不是被趙娜和她娘家人整怕了嘛。我找來的專家治不好她,他們肯定把癱瘓的事賴到我和芷珊身上。」
「怨我們還好,攤上這麼個兒媳婦我們認了。關鍵是怕禍害專家,禍害到你。」
「之前趙娜她媽做手術,手術前給了紅包,手術成功後,又把紅包要了回來。」
趙娜媽媽這件事是真的。
當時我和老伴兒都很無語。
但趙娜出事,我們光顧著著急,忘了母女倆的騷操作,從而連累了朋友。
饒是老李見多識廣,但奇葩是認識的人,還是讓他震驚了。
「你要是認識特別有把握的腰椎方面的專家就幫我問問,要是要託人輾轉打聽就算了。」
「好。我知道怎麼做了。哥、嫂子,等趙娜的事安排好了,你們抽時間來京市轉轉唄。」
老李放鬆下來,向我們發出邀請。
我說起過些時候想去檢查身體。
老李立即道:
「我幫你們安排。隨時過來都沒問題。」
掛斷電話時,我和老伴兒鬆了一口氣。
這次,這個朋友保住了。
6
趙娜在重症監護室待了五天,才轉到普通病房。
沒有老李的鼎力幫助,她徹底癱瘓了。
醒來的趙娜瘋了,她怨毒地瞪著陳鳴:
「你還我的腿!為什麼癱的不是你?」
她聲音虛弱,但傳遞出的恨意讓人不寒而慄。
陳鳴弱弱反駁:
「如果你不搶方向盤,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你明明能推開我的,你是故意的,故意害我......」
趙娜邊說邊咬著牙艱難地伸手去拿床頭櫃的杯子。
看得出她本意是用杯子砸陳鳴,結果裡面的熱水灑了出來,燙了她的手。
我條件反射想上前幫她,下一秒又硬生生頓住腳步。
我和老伴兒之所以能在他們兩家做那麼多年保姆,就是因為把他們照顧得太好了。
如果笨手笨腳加上沒有眼力見兒,早被他們趕回老家了。
而且,她弟和她媽都聽到了她的痛呼聲,兩人掃了她一眼,繼續擺弄手機。
一個是在玩遊戲。
一個則是將陳鳴手機上收到的朋友、同事給病人的紅包轉到自己的手機上。
最後是陳鳴邊挨罵邊用毛巾裹了冰幫趙娜敷著。
「親家,娜娜住院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們照顧了。」
轉完紅包,趙娜的媽媽把陳鳴的手機扔還給他,任由女兒在一旁哭鬧,開始給我們下達任務。
對上我的視線,她一改搶手機時的中氣十足,柔弱不能自理地扶著頭咳嗽了兩聲。
「我這頭又開始暈了。唉,身體不爭氣,對你們最大的幫助就是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又指指她二十六歲無業游民的兒子。
「我家寶貝還小,自己都照顧不明白,別說照顧一個病人了。」
我看向正手忙腳亂鬨趙娜的陳鳴:
「你覺得呢?」
他不耐煩地皺著眉頭,嫌我多此一問的模樣:
「肯定你和我爸照顧啊。你們那個小店就先關門唄,反正也掙不了幾個錢。難道要我辭職?」
「不照顧我也可以,你們給我花錢請護工。」
趙娜躺在病床上,淚痕未乾,說話都費勁,但還是堅強地不改無賴本色。
「反正我這傷是你們的好兒子害的,你們要是不管我,我就去告他。」
「讓我不好過,誰都別想好過。」
她這話一出口,陳鳴正在幫她擦眼淚的手頓住,張張嘴,最終還是沒說什麼,但眼神明顯冷了幾分。
「小鳴,這件事不管起因如何,你都得承擔責任,後半輩子好好照顧娜娜吧。這是你欠她的。」
我語重心長地幫趙娜道德綁架。
陳鳴瞪了我一眼,用力將手裡的紙巾扔進垃圾桶,坐在一旁不說話。
「幹什麼?你媽哪點說錯了?你現在是在給我甩臉子嗎?別以為我癱了就治不了你了!」
趙娜吸著鼻涕訓斥陳鳴。
她依然還在把對方當成可以隨意呼來喝去的狗。
可我知道她這樣的好日子不多了。
沒有我和老伴兒不遺餘力的付出,兩人發展成怨偶指日可待。
前世,趙娜養傷期間兩人可是其樂融融。
當然,一開始她也怨陳鳴,但因為手術成功,怨氣消散一半。
又因為得知我和老伴兒手裡還有一大筆錢,另一半也消散了。
說起來,我們的人脈和錢成為了他們關係的粘合劑。
現在這粘合劑不存在了。
我倒要看看他們最後能鬧到什麼程度。
「娜娜你同意我們照顧就好。我還以為你會嫌棄我們笨手笨腳呢。」
我沒再理會陳鳴,朝趙娜討好地笑笑。
她白了我一眼:
「先給你們個機會,不行的話你們就出錢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