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前男友打了二十萬,包了一個在會所里向我下跪的男大學生。
上了車,我問男大:「為什麼找我包你?」
「因為你年輕……」他聲音啞得厲害,「還好看。」
「說實話。」我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盤,「或者,我現在送你回去?」
他身體猛地一僵,啞聲說:
「我女朋友……懷孕了。」
……
「大學生喜當爹?」我提醒道,「想清楚了?這不是過家家。」
他猛地抬頭:「是男人……就得負責。」
負責?
我看著這張和前男友相似的臉,心裡嘆了口氣。
又是一個被責任綁架的傻子。
1
閨蜜把我拽進這家高級會所的時候,我腦子裡還全是沒做完的方案。
這地方太燒錢了,燈光晃得我眼暈,空氣里那香水味混著酒氣,膩得慌。
「沈璃,你能不能有點活力?」閨蜜戳我腦袋,「三十歲的人了,活得像個尼姑。」
我懶得理她,只想把這身死板的職業套裝扒下來,回家躺平。
然後我就看見他了。
不遠處的卡座。
「王姐跟你說話呢,啞巴了?」一個打扮花哨的女人嗤笑一聲。
另外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女人正將一張房卡推到他面前:
「建築系的?跟我走,項目資料夠你學幾年了。」
她輕笑一聲,「或者,回去畫你那些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圖紙。」
他站在那裡,背脊僵硬,眼眶通紅。
那種眼神我太熟悉了,裝滿了夢想被當眾踩碎的屈辱。
像極了當年,江原母親把支票甩在我臉上的那一刻。
這時,他的肩膀被人用酒杯不輕不重地推了一下:「愣著幹什麼,王姐等你回話呢。」
他突然抬頭,在人群里精準地抓住了我的視線。
然後,他推開身邊礙事的人,跌跌撞撞地朝我走來。
有人擠過,下一秒,他一個踉蹌向前跌來,直接單膝跪在了我面前:
「姐姐,」他聲音發抖,耳朵紅得滴血,「你包了我吧。」
……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
江原那張臉猛地浮現。
男人,果然都一樣。
可他那絕望又孤注一擲的眼神,和我當年站在老闆辦公室外準備進去挨罵時,一模一樣。
行。
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人了。
2
我俯下身,用手指勾住他的下巴。
他皮膚真好。
「行啊。」我笑笑,「不過我沒有錢。」
他微微一怔,還跪在那兒,像只被雨淋透的小狗。
「哈!」
嗤笑聲再次從不遠處的卡座傳來。
那個被稱為王姐的中年女人晃著酒杯,眼神輕蔑地掃過我一身的職業裝。
「小姑娘,」她紅唇勾起,帶著居高臨下的嘲諷,「這兒的價碼,你怕是出不起。別打腫臉充胖子了。」
周圍看熱鬧的眼神更像針一樣扎過來。
我沒理她。
「我認識有錢人。」
掏出手機,我找到江原的號碼撥了過去。
秒接。
「小璃?」他聲音裡帶著點不敢相信的驚喜。
我看著眼前這張年輕又蒼白的臉,對著手機,一字一頓地說:
「江原,打二十萬塊給我。」
「好!」
我想了想,補上一句:
「我要包個小男生。」
電話那頭死一樣的安靜。
「小璃,你別這樣……」他聲音發乾,像砂紙磨過。
「錢打到支付寶,現在。」我準備要掛。
「你現在在哪兒?跟誰在一起?安不安全?」
他還是這樣,一邊傷害你,一邊又擺出深情的模樣。
「跟你沒關係。」
我掛了電話。
「起來。」我扯了他胳膊一把,「在等著圍觀的人打賞嗎?」
他踉蹌著站起來,比我高出一個頭還多,但縮著肩膀,不敢看我。
3
「支付寶到帳的提示音很快響了,二十萬,一分不少。」
王姐放下酒杯,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我把手機螢幕懟到他眼前,話是說給王姐聽的:「現在有錢了,可以包嗎?」
他飛快地瞟了一眼,喉嚨動了動,聲音更低了:「看清了,姐姐。」
「你叫什麼?」
「林嶼。雙木林,島嶼的嶼。」
「林嶼,」我收回手機,看著他的眼睛,「把這會所的工作辭了。現在,立刻。」
他抬頭:「可是我工資還沒結……」
「沒有可是。」我打斷他,「我買你的時間,你就只能聽我的。還是說,你想反悔找王姐?」
他看著我,眼神掙扎了幾秒,最終還是屈服了,默默地掏出手機。
「不用發了。」我看著他螢幕上的裂痕,「走吧!」
說完,我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腕。
林嶼的皮膚很涼,手腕瘦得硌人,在我掌心細微地顫了一下,卻沒有掙脫。
我心裡莫名地煩躁。
閨蜜沖我豎了個大拇指,眼神興奮又複雜,還給了個「懂了」的表情。
我現在像個一點就炸的炮仗,只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4
出了門,夜風一吹,我打了個激靈,腦子清醒了點。
我剛剛乾了什麼?
花了二十萬塊,買了個男人?
我鬆開他,林嶼默默跟在我身後半步的位置。
走到停車場,解鎖。他站在車邊,有點手足無措。
「怎麼?嫌車太普通?」
「不是。」
「上車。」我拉開車門,「還需要我請你?」
他這才慌忙拉開副駕的門坐進來,動作拘謹。
車裡空間小,林嶼身上的肥皂味混著一絲淡淡的酒氣飄過來,不難聞。
我發動車子,開了空調,卻沒急著走。
「為什麼?」我看著前方的暗光,問道。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腦海里都想出了十個版本。
「因為你比王姐年輕……」他聲音啞得厲害,「還好看。」
我年輕貌美我自己知道。
「說實話。」我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盤,「或者,我現在送你回去,你跟王姐道個歉,說她更年輕好看?」
他身體猛地一僵,急忙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走投無路的倉促:「不!不是的……」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然後,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啞聲說:
「我女朋友,她……懷孕了。」
5
懷孕?
我心裡那點因為報復江原而產生的快感,瞬間沉了下去。
我瞥了他一眼。
林嶼低著頭,脖頸彎出一個脆弱的弧度,像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鳥。
「大學生喜當爹?」我換了種問法,多了點提醒,「想清楚了?這不是過家家。」
他猛地抬頭,眼神里有慌亂,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角落的固執:「是男人……就得負責。」
負責?
這個詞猝不及防地扎了我一下。
我看著他那張過分年輕也過分認真的臉,心裡嘆了口氣。
又是一個被責任綁架的傻子。
我掛上檔,車子滑入夜色。
「地址。」我目視前方。
他報了個地名,是大學城附近一個城中村。
導航設定好,窗外的景色從流光溢彩的商業區,逐漸變得昏暗、擁擠,最後拐進了一條僅容一車通過的巷子。
路燈壞了好幾盞,剩下的一兩盞也苟延殘喘地閃著。
「就……就停這裡吧,裡面車進不去了。」他小聲說。
他解開安全帶,卻遲遲沒有下車。
「姐姐……」他聲音更低了,帶著難堪,「那錢……」
「明天下午六點,到我公司樓下。」我報上公司名字和地址,「帶上你的體檢報告,別遲到。」
他愣了一下,低聲應道:「……好。」
他下了車,清瘦的背影快步走進了那條深不見底的黑暗裡。
城中村的夜晚並不安靜,炒菜聲、叫罵聲、小孩的哭鬧聲混作一團。
是另一種活著的聲音。
靠在方向盤上,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二十萬,用來買和江原的徹底決裂,也夠了。
6
車子駛回我的公寓,樓道里安靜得能聽見我高跟鞋的迴音。
我按下密碼,開門後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
手機螢幕在黑暗中亮起,是江原的消息。
「小璃,我們談談。」
「我在老地方等你。」
「接電話!」
我掃了一眼,沒有點開,直接長按,將那個熟悉的頭像拖進了黑名單。
我去浴室沖了個澡,熱水燙得皮膚發紅,卻好像怎麼也暖不進心裡。
出來時,鬼使神差地,我走到了客廳的落地窗前。
樓下,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靜靜地停在陰影里。
像一個固執的、沉默的幽靈,宣告著我永遠無法真正擺脫的過去。
他果然來了。
但我心裡沒有任何波瀾,我只覺得,很吵。
哪怕聽不見他的引擎聲,看不見他的人,但那輛車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種無聲的噪音。
我拉上了厚重的窗簾,將那片陰影徹底隔絕。
他願意等,那是他的事。
7
第二天上午,我帶著團隊去「星耀直播」談年度品牌推廣合約。
會議還沒開始,在走廊就聽見幾個員工在八卦。
「……那女孩又來了?可真執著。」
「是啊,天天來找王主管,看著怪可憐的。」
在會議室坐定後,透過玻璃牆,我看見一個女孩正站在隔壁主管辦公室外,手指緊張地拉著衣角,臉色蒼白地等待著。
王主管滿臉不耐煩地出來:「你怎麼又來了?說了不行!合同具有法律效力,不是你說退就能退的!」
女孩抬起頭,眼眶泛紅,聲音帶著懇求:「王主管,求您了……」
後面的話聽不清了,王主管已經把她帶離了門口。
星耀直播,果然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他們擅長用一份合同就把人逼到絕境。
這些所謂的「上層人士」,總是能想到辦法把別人的尊嚴和未來踩在腳下。
昨晚是林嶼,今天是這個女孩。
等王主管進來開會時,看著他那張油滑的笑臉,我心裡那點厭惡感更深了。
當他們開始講解那份充滿數據造假和網紅套路的方案時,我合上了手中的方案書。
「李經理,王主管。」我打斷對方,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
「你們的數據模型和推廣方式,與我們品牌調性不符。我們回去想想。」
對方團隊臉色愕然,我帶來的下屬也面面相覷。
「沈總,這……價格我們可以再談……」李經理急忙挽回。
「不是價格的問題。」我站起身,語氣平淡,「是價值觀的問題。抱歉,浪費各位時間了。」
說完,我起身,帶著團隊提前離場。
回公司的路上,手下的小姑娘小聲說:「璃姐,其實他們給的渠道費率還挺有競爭力的……」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窗外。
我知道我可能衝動了,但我心裡沒有後悔。
那種靠吸食年輕人血肉膨脹起來的公司,不合作也罷。
8
果然,下午消息就傳開了。
我剛回到工位沒多久,內線電話就響了,是總裁辦的秘書:「沈總監,陸總請您來他辦公室一趟。」
我推門進去時,趙倩果然也在。
這個不火,但演技很好的「演員」,正站在陸總的辦公桌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
「陸總,不是我多事,實在是沈總監今天在星耀直播耍了好大的威風,單方面撕毀談判!」
「對方李經理電話都打到我這裡來了,說我們沈總監罵他們公司『價值觀有問題』!」
「這……這讓我們以後還怎麼和別的直播公司合作?」
陸總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神色平靜地聽著。
陸沉今年三十五歲,人如其名,氣質沉穩如山。
當年,就是他撞了我。
三年前那場車禍後,也是他將渾身是血、一無所有的我帶到醫院,給了我這份工作和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見我進來,他抬頭看了一眼,眼神里沒有質問,只有慣有的溫和與一絲探尋。
趙倩看到我,像是還沒炸完的鞭炮,音量提高了幾分:「沈總監,你回來得正好。」
「星耀的案子,你是不是該給陸總、給公司一個解釋?那麼優厚的條件,你說扔就扔?」
我走到辦公桌前,沒有看趙倩,目光平靜地看向陸沉。
「陸總,星直播的渠道數據造假是行業公開的秘密,他們提出的推廣方案充斥著低俗炒作,與我們的品牌形象嚴重不符。長期合作,弊大於利。」
「不符?」
趙倩嗤笑一聲,「沈總監,做生意不是搞藝術,要那麼清高做什麼?能賺錢才是硬道理!」
「你一句『不符』,知道公司損失多大嗎?」
陸沉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像冬日裡的暖泉,瞬間壓下了辦公室內的躁動:
「趙總監,我記得這個案子,最初是交給你們二組的。」
他目光轉向趙倩,語氣依舊平和,卻帶著分量:「你們評估後,認為風險過高,主動放棄的。」
「怎麼,現在沈總監做了同樣的判斷,就成了錯誤?」
「我……我們當時是覺得還可以再談談,不像沈總監這樣直接掀桌子……」
陸沉輕輕擺了擺手,打斷了她。
「一個案子的得失,影響不了一家公司的根基;但一個公司的原則和底線,可以。」他看向我。
「沈總監的判斷,就是公司的最終判斷。這件事,到此為止。」
趙倩難以置信地看著陸沉,又嫉恨地瞪了我一眼,最終不敢再多說,悻悻地離開了辦公室。
門被關上。
陸沉身體微微後靠,看著我:「現在,說說真正的理由。」
他太了解我了。
專業上的理由固然充分,但不足以讓我如此失態,當場離席。
我沉默了幾秒,知道瞞不過他。
「他們用合同陷阱坑一個小姑娘,吃相太難看了,我看不下去。」
陸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沒有追問細節,也沒有評價我的對錯。
「知道了。」他拿起一份文件,語氣恢復如常,「城投集團那個新項目,你親自跟進。把精力放在有價值的事情上。」
「出去吧。」
我看著他,喉嚨有些發緊。
他總是這樣,在我最劍拔弩張的時候,給我最堅實的後盾,將我拉回正軌。
「謝謝陸總。」
我轉身離開,關上門的那一刻,心中那點因衝動而產生的忐忑徹底消散了。
9
下班時間剛到,我拎著包走出公司大樓。
傍晚的陽光把寫字樓的玻璃幕牆染成金色,有些晃眼。
然後,我就看見了一幅極其不協調的畫面。
林嶼站在公司門口那棵巨大的盆栽旁邊,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衣服,他身邊停著一輛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電動車。
他朝我揮了揮手。
巧的是趙倩和她的幾個跟班正有說有笑地從我旁邊經過。
趙倩的目光像雷達一樣掃過林嶼,再落到我身上,臉上瞬間堆起一個誇張的、充滿惡意的笑容。
「喲,沈總,這是……在等朋友?」她故意拔高音量,引得她身後的人竊笑起來,「不對呀,這好像是……代駕司機?」
林嶼顯然聽到了,他背脊僵了一下,但依舊站得筆直,沒有看我,也沒有看趙倩,目光落在前方,像是在默默承受一場風雨。
我心底那股火,又「噌」地冒了起來。
趙倩不依不饒,走近兩步,帶著十足的輕蔑說:
「沈璃,我知道你眼光高,江原那樣的都看不上。」
「可你就算再飢不擇食,也不能……自暴自棄到這種地步吧?找個這樣的,是故意做給誰看,還是證明你多有『同情心』嗎?」
「趙總監。」我冷聲打斷她。
「你的時間要是多得沒處用,不如回去把星耀直播那份合同再研究研究,看看裡面到底有多少個坑,提醒自己以後學會把眼睛擦亮點。」
趙倩臉色一變。
我不再理她,徑直走向林嶼。
他看著我,眼神里有幾分緊張,還有一絲……歉意?
仿佛在因為他的出現,讓我遭受了這番羞辱而感到內疚。
「你怎麼來的?」我問。
他指了指那輛小破電驢,聲音有些乾澀:「這個……方便。」
我看著他,又瞥了一眼旁邊臉色鐵青卻等著看我更多笑話的趙倩。
然後,我把手裡的包遞給林嶼,乾脆利落地側身,坐上了那輛電動車的后座。
座墊很硬。
「走吧。」我說,聲音清晰。
林嶼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車,不敢相信。
趙倩和她那群人的表情,更是像看見了博物館裡的石像突然開始蹦迪。
「沈璃你……」趙倩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下文。
我理了理裙擺,抬起眼,迎上她震驚的目光,對她露出了一個足以氣死她的微笑。
「趙總監,」我語氣輕飄飄的,「我今天想吹自由的風,我們先走了。」
我輕輕拍了拍林嶼的後背:「發什麼呆,出發。」
林嶼像是終於回過神,慌忙地、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跨上車,擰動了開關。
電動車發出輕微的嗡鳴,緩緩地滑入車流。
我坐在后座,沒有回頭,能想像出趙倩那張精彩繽紛的臉。
傍晚的風帶著一絲暖意,吹在臉上,把我心裡那點鬱結,竟吹散了不少。
這感覺……還不賴。
10
電動車在一家我常去的私房菜館門口停下。這地方不張揚,但味道和環境都是我喜歡的。
林嶼看著那雅致的門廊,腳步有些遲疑。
「姐姐,這裡……很貴吧?」
「我請客。」我率先走進去,「算是慶祝你第一天『再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