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溫梨的原生家庭日記在網上爆火。
裡面記載了她一個人在外不被愛的那些年。
日記的最後,她寫道:【周景年,十八歲沒能給你送花,二十八歲想請你喝酒。】
而周景年,是我的丈夫。
1
周景年在我身邊第十六次看手機時。
我放下手裡的刀叉,「想去就去吧。」
男人溫潤如玉的臉,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阿妤,謝謝你理解我的苦心。」
房間的門被關上。
周景年消失不到十分鐘。
那條在網上被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帖子又更新了:
【玫瑰是我偷的。】
【說不愛你是假的。】
【想見你的心是真的。】
文藝又浪漫。
配圖是戴著百達翡麗手錶,看不清臉的男人。
寬闊的手掌溫柔地貼在女人的額頭。
女人長得極其漂亮。
漂亮到旁邊紅艷艷的玫瑰都黯然失色。
很快,這條帖子被頂上熱門。
2
凌晨三點,周景年才推開臥室門。
身上帶著我不喜歡的甜膩香水味,裹挾著冬日的冷,嗓音透著砂質般的啞,「阿妤,睡了嗎?」
我沒吭聲。
身後一陣響動。
周景年抱住我,「送你的三周年禮物。」
鎖骨間一抹微涼。
是一條我在雜誌上多看了幾眼的香家新品項鍊。
跟周景年結婚三年。
他從不會缺席每一個特殊意義的日子。
也很愛送我各種各樣貼合我心意的禮物。
但這並不妨礙他說出接下來的話:「溫梨在門外,她最近要住家裡。」
說完,周景年就起身。
很快,門外傳來熟悉的嬌媚嗔怒聲,「周景年,我現在進你家還要跟我妹妹報備?」
3
我赤著腳走出臥室時。
周景年不知道在跟溫梨說什麼。
溫梨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他看她的眼神里,有一些我從未見過的東西。
但我出現的第一時間,周景年就注意到我。
他自然而然地走向我,「阿妤,不是說很多次了,不要光腳踩在地板上,會受涼。」
他總是對我溫柔又體貼。
一個高高在上的商業新貴。
紆尊降貴地蹲下給我穿棉拖。
好似很溫馨的一幕。
如果沒有溫梨的抽泣聲的話。
周景年給我穿棉拖的動作一頓,扭頭問溫梨,同樣的溫柔,「怎麼了?」
溫梨微微仰著頭,像是一朵倔強的小白花,怎麼都不肯將眼裡的淚水落下。
她唇角扯起一抹苦澀的笑,「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話。如果愛是心疼的話,那這麼多年,我從未得到過愛。」
也許是她笑得太美。
也許是她的話戳中我丈夫的心弦。
周景年起身,走向她,毫不猶豫的將她拉進懷裡,「溫梨,我一直在。」
沒人看我一眼。
4
白天,我在家整理家務。
周景年的信息彈出來:【阿妤,心情好點了嗎?】
他給我轉帳:【讓你帶著情緒過夜是我不對,但溫梨抑鬱症發作,我只能連夜送她去醫院。你彆氣了,錢拿著給你跟小滿買點喜歡的。】
我跟周景年沒有孩子。
小滿是我跟周景年還沒在一起時,他養的一隻貓。
長得挺丑。
周景年不喜歡它。
再加上他要忙創業,又剛被前女友甩,精神狀態很不好,打算把小滿丟掉。
我斥責他既然沒時間養,那當初為什麼要撿?
「你這樣真的很不負責,不愛小滿也不愛你自己。」
當時的周景年盯著小滿看了好久,最後扯了扯唇,「那你教我。」
他伸手,將抱著小滿的我一起撈進懷裡,下巴擱在我的頸窩,溫熱的呼吸貼在耳邊。
「溫梨,你教教我,什麼是愛。」
狹小逼仄的出租屋。
我教周景年怎麼養貓。
怎麼愛自己。
他白天工作。
晚上回來有我跟小滿。
我扔掉他那些餿掉的食物,打掃乾淨屋子,將他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
一年後,周景年跟我求婚。
……
我以為。
我終於捂熱他的心。
卻原來只是一個工具人被短暫使用一下。
周景年給我發了第二條信息:【我聽說抑鬱的人養貓會好點,我們把小滿還給阿梨吧。】
7
他用的「還」字。
我才知道原來當初周景年念念不忘的人,是我姐姐溫梨。
他怕我介意他始終忘不掉溫梨。
編了個前女友出來。
我沉了沉呼吸,給他打電話,「我養了那麼久,你說送走就送走,那以後,溫梨想要你,我是不是也得送?」
電話里的周景年嗓音陡然拔高,「你不要把人想得那麼齷齪!」
「小滿本來就是溫梨的!」
「但也是她先丟掉它的!」
「就像她當初毫不留情丟下你!」
「我願意。」良久,電話里才傳來周景年的聲音,「溫妤,你知道嗎?人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住一生,如果真要選個人對不起,我不希望那個人是溫梨。」
渾身的力氣仿佛在瞬間被抽走,我如同癟了氣的皮球,連靈魂都癱軟在原地。
那我算什麼呢?
寂靜的空氣中響起更新動態的提示音。
我發瘋一般刷新溫梨的自媒體帳號。
只有一張圖。
巨大的落地窗。
透明玻璃映著絢爛的夕陽倒影。
勾勒出一抹我分外熟悉的模糊身形。
他和她牽手。
美好得像是一幅畫。
熱評第一條:【姐姐,是你學生時期深愛的那個人嗎?】
溫梨點了個贊。
8
第二天。
周景年我工作室樓下等我。
他倚靠在價值百萬的跑車邊。
長了一張跟姐姐一樣得天獨厚的好皮囊。
我剛從工作室出來,就聽到同事的議論:「香車配美男,估計是在等女朋友。」
「哇,哪家姑娘這麼命好,肯定也是個大美女。」
下一秒,我在眾人紛雜的目光中走近周景年。
穿著樸素、長相普通的我,接過他手裡那束並不樸素的玫瑰。
如此艷麗的紅,殘忍得襯托出我的庸俗。
我能想像到他們看我的目光。
就像很多年前,周景年跟我求婚時,眾人的反應。
「為什麼是她?」
「她長這樣都能釣到大帥哥,那我也能。」
……
周景年降下車窗,點了根煙,「溫妤,你脾氣比你姐姐還倔。」
我抱著那束玫瑰,聽他不滿的指責,「我都沒讓溫梨住進我們家,你還要怎樣呢?」
是啊。
沒讓溫梨住進來。
但在外面給溫梨準備了一套房。
我一時之間都看不清楚。
從前對我的愛都是偽裝的嗎?
「周景年,你愛過我嗎?」
周景年愣了片刻,「我不會娶一個我不喜歡的人。」
他巧妙地換了個詞。
愛跟喜歡有什麼區別呢?
大概就是他會給我買花。
但喜歡花的是溫梨。
一抹鮮亮的身影闖進視線,「溫妤,不介意我坐副駕吧?」
9
溫梨一出現。
周圍人的態度立馬反轉。
「我就說大帥哥不可能找個這麼平庸的女人嘛。」
見我沒說話,溫梨雙手環胸,姿態居高臨下,「怎麼,就這麼怕我要跟你搶副駕嗎?小女生才搞那一套,逗你玩的。」
她向后座走去。
搖曳生姿。
似乎根本不屑於拿我當對手。
然後在后座旁若無人的補妝。
那麼多人在看她。
她在看我。
「玫瑰喜歡嗎?」等待紅綠燈的間隙里,溫梨突然道,「我跟景年挑了很久。」
她看著我笑,笑容沒有溫度,「妹妹,如果我真要跟你搶周景年,你覺得,還能有你什麼事嗎?」
短暫的沉寂。
周景年的視線一直黏在她身上,「怎麼?我是什麼東西?需要你們搶來搶去?」
「你應該照顧好我妹妹。」溫梨放下口紅,「你要是照顧好她,她會遷怒到我嗎?」
她將口紅丟進周景年的西裝口袋。
一個無人在意的小動作,仿佛進行了上千次的熟稔。
就像此時爭吵的兩人。
明明情緒激烈。
空氣中卻流動著不一樣的東西。
他們密不可分。
周景年不知道是吵不過她,還是不忍心吵,扭頭跟我嘀咕,「你姐姐總說我欺負你,她說買花你會開心,我就買花,她說女孩子都喜歡被偏愛,我就手機里除了你跟你姐一個別的異性都沒有,結婚紀念日、情人節,我什麼時候缺過儀式感?我對你夠好了吧?」
我張了張唇,喉嚨口像生鏽一般,澀得我的心都疼了,「所以這麼多年,你每次送禮物,都會先問一下溫梨,是嗎?」
10
「知足吧。」不等周景年回答,溫梨雙手抱臂,冷哼,「至少這麼多年,你得到了所有的愛,爸爸的,媽媽的,還有周景年……」
她又開始苦笑,「我親眼看著周景年愛你。」
「不殘忍嗎?」
「砰。」
車門被關上。
周景年緊跟著解安全帶,扭頭呵斥我,「你明知道她情緒不對,還跟她爭什麼?她已經夠苦了,她什麼都沒有!」
世界徹底安靜。
我坐在副駕上。
手機自動推送溫梨的最新動態:
【很討厭一些人在別人肚子餓的時候,嘖著嘴說滿漢全席不好吃。】
底下有人評論:【何不食肉糜。他們不懂得珍惜,姐姐辛苦了。】
溫梨:【不辛苦,命苦,我只是羨慕有些人,生來就可以享受所有寵愛,而我只能靠自己。】
11
因為這條評論,溫梨的粉絲們都在心疼溫梨。
並且隔空喊話溫梨曾經喜歡的人:【放棄這麼好的人,腸子一定毀青了吧?】
周景年肯定也看到了這條。
不然不會把溫梨帶來這次的同學聚會。
這幾年他的事業越做越好,圈子逐漸擴大,接觸上流社會的人越多,自帶的上位者氣質就更濃烈。
帶著容貌姣好的溫梨一出現。
就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沉寂已久的班級群瞬間炸出 99+的消息:
【臥槽!你們知道嗎?當初轟動整個高中部的校花校草破鏡重圓了!】
【沒來參加同學聚會的可惜了!】
12
我到的時候,周景年旁邊已經沒了我的位置。
老同學習慣性地指著角落裡的空位,「誒,長得丑的都坐角落。」
惡意如洪水一般湧來,我幾乎要溺死在其中。
與周景年隔空對視。
想張口呼救。
卻被他按著腦袋塞進水裡。
稀薄的氧氣讓我想落荒而逃。
可現在逃走也太丟人了。
我沉默地在角落裡坐下。
看著中間如眾星捧月般的周景年跟溫梨。
一如很多年前的那次畢業晚會。
青澀少年鼓起勇氣向心上人隱晦告白,「你去哪,我去哪。」
眾人起鬨,溫梨捂唇輕笑。
她向來不喜歡一個人也不會明確拒絕,於是委婉道:「我不能在我妹妹面前談戀愛,你知道的,我過得比她好,她會嫉妒。」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
少年周景年厭惡的眼神,與男人成熟穩重的目光,隔著時空的距離重合。
十年前,周景年在畢業晚會上大剌剌地坐在我旁邊,「你去跟貧困生表白,嗯?」
命令式語氣。
桀驁的天之驕子,帶著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狂妄到總以為可以把世界踩在腳下。
我猶豫。
他扯唇諷刺,「這點都做不到,你還好意思說喜歡我?」
……
十年後,這一幕重新上演。
溫梨依舊是站在周景年身邊的那一個。
「溫妤,我們剛剛真心話大冒險,最後一個進來的,要跟下一個進來的一起離開哦,不過分吧?」
她笑容明媚。
用玩笑的方式孤立自己討厭的人。
這是她慣用的伎倆。
她也壓根不用擔心會被指責。
主角在場的時候。
誰會在意配角什麼時候到場,什麼時候離開?
沒人為我說話。
就連站在她旁邊的周景年,我的丈夫,也目光縱容。
手機收到他剛發來的信息:【你惹她不高興,就哄哄她吧。】
他知道我不會拒絕。
他知道我愛他。
包廂門被人推開一個角。
我合上手機。
對視上周景年的目光。
「好啊,下一個進來的人,我就跟他走。」
可話落,周景年倒像是受了刺激。
沉鬱的臉色,如同我給他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
尤其是進來的人,身高腿長,寬肩窄腰,長了一張完全不輸於男明星的臉。
包廂里的氣氛一下子被點燃……
13
如果說,周景年是落拓又東山再起的的商業新貴,為人處事在世事浮沉間早就沒了當初的盛氣凌人,變得市儈而計較。
那麼進來的人就是一根風霜雨雪都折不斷的勁竹。
眉眼桀驁一如當年。
陳燼。
他好像總是這樣。
即使是在最貧瘠的時候,周身散發的氣場都讓人望而卻步。
如今褪去當年的青澀。
一舉一動間更是透著成熟男人的魅力。
只要他在場的地方,他都是唯一的主角。
男人寬闊的手掌輕輕放在門把手上。
指骨修長。
面對眾人的目光。
他微挑眉梢,「哦,走錯了。」
卻沒有退出去的意思。
反而雙手環胸倚靠在門邊。
目光穿過眾人直勾勾落在我身上。
「溫妤,好久不見啊。」
14
眾人看我們的眼神都像是嗅到了姦情的味道。
似乎……
沒人把當初那個貧困生跟眼前這個氣質卓越的男人掛鉤。
但周景年知道。
他眯起狹長的眸子,一抹危機感油然而生,冷冷呵斥我,「溫妤,為什麼不坐我旁邊?」
?
現在要我坐旁邊了?
你剛剛給我留位置了嗎?
怔愣之間,雪松一般寥落的冷香悄無聲息的蔓上鼻尖。
一抹高大的身影挨近。
陳燼大剌剌在我身邊落座,膝蓋若有似無地擦過我的裙擺,嗓音繾綣,「溫妤,這麼多年,過得好嗎?」
舉止曖昧,強勢又直球的進攻。
眼裡再沒別人。
誰都看出我兩關係匪淺。
至少是陳燼單方面對我不一般。
周景年不滿,「你們很熟?你知道她結婚了嗎?」
此話一出,猶如一記悶雷炸進平靜的水面。
班裡的人都開始震驚,「嗯?長得最丑的倒先結了婚?」
我瞬間僵硬。
不明白這種只會攻擊外表的惡意,為何如附骨之蛆一般,纏了我這麼多年。
剛要開口說話。
身側響起男人吊兒郎當的散漫輕笑,「結了還能離啊。」
接著又是一聲巨響。
陳燼踹翻桌子,各種酒水盡數灑在對面身材矮小的男人身上。
是剛剛一直嘲笑我丑的那個。
男人冷冽的嗓音猶如地獄來的修羅,「出門沒帶鏡子的話,爺給你照照。」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