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五年再見傅寒洲,我忽然後悔來了這一趟。
一場平平無奇的商業酒局,我以沈家未婚妻的身份出席,卻被沈肆當眾羞辱。
「小柔又不是故意的,衣服髒了,換一件不就行了!」
眾所周知,宋雨柔是沈肆心尖尖上的小青梅,而我只是個聯姻對象。
正欲反應,一向寡言的傅寒洲突然冷笑:
「沈先生是瞎了還是傻了?這麼低級的綠茶都看不出。」
我愕然抬頭,正對上他沉鬱的目光。
01
四下驟然安靜。
眾人默契地屏息凝神,誰也不敢貿然插嘴。
沈家四代從商,到了沈肆這輩,已然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豪門,勢力盤根錯節。
傅寒洲雖是一名演員,可短短几年便躋身頂流,迅速斬獲各大獎項,不少資方在他身上押注,風頭正盛。
在座的都是人精,傅寒洲這一句話,難免會讓人猜測我倆的關係。
經紀人徐姐咳了一聲,賠笑道:
「寒洲新接了個霸總的本子,這不,有點太入戲了,沈總您別介意哈。」
她一圓場,大家紛紛做出恍然大悟狀,氣氛再度回暖。
沈肆哼了一聲不予理會,低聲對我陰陽怪氣:
「當著未婚夫的面,讓別的男人為你出頭。要說綠茶,還得是你夏檸。」
宋雨柔那杯紅酒不偏不倚,灑在我胸口。
我正低頭拿著紙巾擦拭,聞言手上一頓。
「作為未婚夫,卻對我做出旁人都看不過去的行為,該反思的難道不是你嗎?」
隨後我端起酒杯,款款走到宋雨柔面前,做了方才就想,卻被傅寒洲打斷的事。
在刺耳的尖叫聲中,我看也沒看她的狼狽,轉身對上沈肆不可思議的眼神。
「我與你門當戶對,並無高攀,麻煩你對我做到起碼的尊重。」
「至於這位。」
我睨了一眼小聲啜泣的宋雨柔。
「忍你很久了。之前懶得計較,不代表我怕你。」
「夏檸!你瘋了嗎!」
沈肆霍地站起,「都說了是小柔不小心,你至於這麼斤斤計較,讓所有人都下不來台嗎!」
眾目睽睽下,我沒理他,起身大步離開包間。
沈肆說得對,換做往常,我絕不會鬧得這樣大。
可今日傅寒洲在場,我面子上掛不住。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下一秒,一件寬大的外套將我兜頭罩住,凜冽的雪鬆氣息席捲而來。
「就這麼離開,是不準備聯姻了嗎,夏檸大小姐?」
清冷的聲線在身後響起,我心頭一跳,手腕處的接觸霎時灼熱。
「不勞傅影帝操心,我的婚事,我自己會處理。」
五年了,原來我還是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02
傅寒洲是我的初戀。
從 17 歲到 21 歲,我少女時代的所有悸動,全部被他占據。
分手原因也很幼稚。
那時,他剛進娛樂圈,每天忙著自薦,偶爾接到一個路人角色,都能開心好幾天。
而我當時,是個名副其實的傻白甜千金。
傅寒洲的那些努力,在我看來簡直匪夷所思。
「你長得帥,又有天賦,想接好本子還不是我爸一句話的事兒,何必自己苦哈哈地低頭求人?」
彼時傅寒洲垂著眼,語氣驀地冷淡。
「在你眼中,我就是個吃軟飯的花瓶?」
我也急了:
「這怎麼算吃軟飯呢!白給的資源不接,沒苦硬吃的大傻子!」
當時年少,兩個人又都驕傲,誰也不肯先低頭。
後來,傅寒洲忙於工作,而我則賭氣聽從家裡安排,去了英國留學。
就這麼僵持著分開了。
五年間,追我的人絡繹不絕,沒一個能入我的眼。
直到沈肆突兀地出現,直言問我要不要聯姻。
「沈先生,你為何覺得我會同意?」
彼時沈肆下巴微微揚起,神色倨傲。
「夏小姐是聰明人,與我聯姻,才能保證兩家利益最大化。至於感情——」
他淡淡看著我玩味的表情,「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給。」
許是太久沒有戀愛,又許是沈肆的某個神態,讓我莫名想起一張遙遠的臉。
總之,我答應了他的提議,開始與他出雙入對。
那時我並不知道,沈肆這張冷硬的面孔之下,竟也藏著一顆深情的心。
宋雨柔是沈家保姆的女兒,從小與沈肆一同長大,兩人關係匪淺。
與我聯姻,不過是沈肆權衡利弊下的最優選而已。
畢竟如今,能夠與沈家平起平坐的,也只有夏氏集團。
平日裡,宋雨柔想盡辦法插足我與沈肆,我都不在意。
可她讓我當眾出醜,這口氣很難咽得下。
至於後續如何收場,我想。
沈肆與我談條件時便說過,無論如何,利益最大。
其他都只是小插曲。
03
沈老夫婦得知了那晚的經過,把沈肆狠狠罵了一通。
「誰允許你把那個女人帶在身邊,還當場惹得小檸不高興?
「小檸什麼身份,她宋雨柔什麼身份,你難道不清楚嗎!
「要是再因為她惹出什麼亂子來,別怪我們說話不算話,立即把她們母女趕出家門!」
那之後,我與沈肆恢復了以往的相處。
不遠不近,優雅得體。
一個禮拜前,沈家主動拋出橄欖枝,在投資的幾個影視項目中,加上了夏氏集團的名字。
「都是近期的扛劇頂流,穩賺不賠,就當給你賠不是。」
沈肆不自在地輕咳一聲。
「那天是我莽撞,沒有顧及你的感受,以後我會注意的。」
我歪頭笑看他:
「沈大公子,這是在道歉?」
沈肆抬頭對上我的眼睛,忽然怔了怔。
「夏檸,我——」
「肆哥哥。」
一道柔弱的聲音打斷了沈肆未出口的話。
「你的衣服,我,我補好了。」
宋雨柔怯怯站在門口,懷裡抱著一件墨綠色襯衫。
我打量一眼便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看著沈肆。
「沈大公子工作上這麼豪氣十足,想不到私下裡,倒是挺節儉的。」
沈肆臉色變了變,終是沒忍住,對宋雨柔沒好氣道:
「衣服破了扔了就好,還補什麼補!」
宋雨柔似是沒有想到他會生氣,一時呆住。
她無措地攪動手指,忽然「啊」地一聲。
沈肆猛地轉過頭,面上是毫不掩飾的緊張。
「怎麼了?」
「沒,沒事。」
宋雨柔慌張地把手背到身後。
她低著頭,鼻尖紅紅的,淚滴將落未落。
沈肆沉下臉,大步走過去拉出她的手。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針眼,有幾處還滲著血。
「怎麼弄的?」
宋雨柔咬著嘴唇,委屈道:
「我第一次做針線活,想著以後嫁人也許用得上,才……才拿你的襯衫練練手。對不起,讓沈少爺丟面子了,我這就拿去扔掉。」
聽到「嫁人」兩個字,沈肆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我起身,懶得看他們虐戀情深的戲碼,顯得我像個惡毒女配。
「等伯母旅遊回來,記得幫我送給她。」
我從包里拿出一條祖母綠項鍊,是沈母心心念念的那一條。
之前無意中聽她提過一嘴,正好在拍賣會上看到,就順手買了下來。
沈家於投資一事做出這麼大的誠意,我也不能失了禮數。
臨走時,我看了一眼宋雨柔。
她怔怔盯著那條項鍊,既羨慕又難堪。
心頭忽然一揪,我想起來。
很久以前有一個人,也曾露出這樣的眼神。
……
思緒一瞬間飄遠,又很快拽回。
我搖搖頭,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
如今的他,早已成為被無數人仰望的星芒。
04
該說不說,沈肆的商業眼光確實不錯。
投資的幾個影視項目,都是 S+級製作,劇本紮實,團隊過硬,擬用男女主名單,也是清一色的一線大咖。
難怪他這麼自信。
窗外暮色漸濃,晚霞把天邊鑲嵌成粉紅色。
我想起下午隨手翻看的劇本原著,裡面也有這麼一個場景。
男女主在黃昏的街頭分手又重逢,落日見證了他們感情的起伏。
就……還挺浪漫的。
轉念一想,都快結婚了,還只談過一次戀愛。
沈肆有宋雨柔那個小青梅陪伴,我倒是形單影隻,這筆帳算起來著實有點虧。
於是,我決定去附近新開的酒吧點個男模,就當是給自己發放的聯姻福利。
基於豪門千金的職業素養,我戴上墨鏡口罩,全副武裝地出了門。
酒吧規格很高,私密性也不錯。
我選了個角落位置,對遞來酒單的酒保擺擺手:
「一杯山崎 25 年,加冰球。」
我不是酒吧的常客。
上一次去,還是初到英國那年聖誕。
第一次喝山崎,我醉得很快。
清醒後,發現手機置頂的聊天框,赫然寫著傅寒洲的名字。
晶瑩的冰球浸在琥珀色的酒液中,折射出細碎的光。
那天我心如擂鼓地點開對話框,只看到我一個人的消息。
而他隻字未回。
我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雪松與乾果的香氣氤氳開來。
像極了某人身上的味道。
一杯下肚,隱約有點小興奮。
我對酒保勾勾手指,豪氣干云:
「把你們這裡長得最帥,身材最好的男模給我叫來!」
酒保搓著手指點頭哈腰,不知說了什麼。
我不耐。
「奶狗狼狗都可以,本小姐口味廣泛,來者不拒。」
說著對他輕飄飄地揮揮手:
「去吧,順便再拿一杯酒來。」
過了幾分鐘,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我身前站定。
我低著頭,率先看到一雙驢牌限量款球鞋,有點驚訝。
這年頭,男模都這麼有錢了嗎?
又豁然開朗,單看此人這身行頭,定是人間極品,才會有這麼多富婆肯在他身上花錢。
我定定神,努力表現出一副老道的樣子,只略微抬眼打量了個大概,稍微往裡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身高腿長的,不錯。別害羞,坐。」
「嗤。」
頭頂傳來一聲冷笑。
「看來這幾年,夏小姐過得相當精彩。」
心跳驟然停了一瞬。
我屏住呼吸,一時竟有些不敢抬頭。
05
身側沙發忽地一凹。
下一秒,熟悉的雪鬆氣息將我包圍。
「怎麼慫了?」
我自知理虧,低著頭一言不發,伸手去摸酒杯。
「還喝?」
聲音染了怒意,大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麼,夏檸。」
「什麼解釋?」
我茫然抬頭,猝不及防撞進一雙漆黑的瞳仁。
傅寒洲一身黑色休閒裝,頭頂的射燈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
許是紅氣養人,如今的他,比從前帥得更加驚人,看我的眼神充滿侵略性。
倏地一下,心口泛起細密的疼痛。
我努力鎮定,避開他的視線。
「五年前你不告而別,音訊全無,轉眼就成了沈家未婚妻這件事。」
傅寒洲沉沉開口,俯身湊近我的耳邊。
「隨意玩弄別人感情,是你的樂趣?」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當初明明是他將我拒之千里。
從小到大,凡是我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我也早已習慣了男生的追捧,習慣了眾星捧月的誇獎與順從。
唯有傅寒洲,能讓我放下驕傲的身段主動開口,試圖打破僵持。
那年酒醉,我哭著給他打電話,只聽到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於是,我一條接一條地發語音。
毫無尊嚴地說想他。
我死撐了這麼久,等到滿街的情侶在聖誕樹前接吻擁抱,處處是團圓與美滿。
想念在那個夜晚達到頂峰。
我以為我們之間只差一個台階。
可他卻從頭到尾沒有回覆。
事到如今,憑什麼是傅寒洲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口口聲聲我玩弄了他的感情?
越想越委屈,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眼淚已經砸了下來。
傅寒洲愣了片刻,原本翻湧的怒意被慌亂取代。
他笨拙地抬手,在我臉上胡亂抹著:
「別哭,小檸……你先別哭。」
奈何酒精作用下的我,淚水異常充沛。
五年的心結與委屈在此刻決堤。
所以,當傅寒洲輕嘆一聲,想要將我攏入懷中。
我沒有拒絕。
06
不遠處,好像有什麼咔嚓閃了一下。
我猛地清醒,一把將他推開。
傅寒洲微愣,繼而眉眼倏地冷凝。
「是我逾越了。」
他輕笑,唇角透著一絲自嘲。
「豪門多薄情啊。祝你好運,未來的沈夫人。」
最後一句,他說得低沉,隨即抬手壓了壓棒球帽,起身大步離開。
我張了張口,想解釋,終是咽了下去。
以傅寒洲現在的人氣,多少對家都在盯著他,尤其想從私生活下手。
總不能因為我,讓他被狗仔斷章取義,掀起沒必要的風浪。
至於他是否誤會了我,著實不重要。
我舉起酒杯,大口地喝著。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頭有點暈。
不過心情倒是越來越好,顧慮煩惱都煙消雲散。
於是我眯著眼,愉悅地調戲向我迎面走來的男人。
「你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捨不得我?嘻嘻嘻嘻……」
我邊說邊對著他上下其手,口中念念有詞:
「你知……知不知道,那一年我有多想你。
「可你居然對我視而不見!你,你怎麼忍心,怎麼捨得!
「冷血!無情!壞人!禽獸!」
我越說越激動,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恍惚中,有人一把將男人從我身邊推開,轉頭扶住我的肩膀。
我抬起頭,愣住。
「你幹什麼自己推自己?
「咦,不對。」
我疑惑地看著他:
「怎麼有兩個……」
腦子越轉越慢,雙腿也軟綿綿的。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我像麻袋一樣被人扛起。
熟悉的氣味溜進鼻間,我滿足地吸了一口氣,就此失去意識。
07
一覺醒來,我望著空空如也的酒店房間,大腦一片空白。
昨晚最後的記憶,是我像八爪魚一樣掛在傅寒洲身上時,忽然被人蠻橫扒了下來。
那個人頂著和傅寒洲一模一樣的面孔,好像很生氣。
我努力搖了搖頭,試圖修正錯亂的記憶。
奈何腦中一團漿糊,後半程徹底斷片。
算了。
我低頭檢查了下衣服,除了鞋子,都還好好地穿在身上。
只是……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僵硬著一點點扭頭看過去。
不遠處的沙發上,整整齊齊擺著一套嶄新的連衣裙和女士內衣。
而旁邊太妃椅上明晃晃放著的那個東西,好像是我的 bra。
羞恥感隨著體溫慢慢上升,我匪夷所思地撿起它,又紅著臉換上新的。
急促的鈴聲打斷思緒。
我看了一眼螢幕上的陌生號碼,遲疑接起。
「您好,請問是夏檸小姐嗎?我是 J&D 珠寶的店長。
「之前您訂購的那套紅寶石珠寶,昨天下午已經被沈先生取走,請問您對本次定製的產品還滿意嗎?」
我努力在腦中回憶。
幾個月前,好像是為了即將舉行的婚禮,專門定製了一套首飾。
當時是沈肆同我一起去的,門店通知他去領取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