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和段裴分手,我胡扯自己是條美人魚。
揚言族內規定,人魚不能和人類相愛。
可分手那天,他像瘋了。
一向高嶺之花的他,顫抖著手抓住我。
破天荒哀求道:「你是人是魚都行,但別走,行嗎?」
我沉默地掙開。
後來我騎車上班,不慎摔了一腿傷。
醫院推門後,醫生竟是段裴。
他邊上藥邊嘲諷:「看來小美人魚還不是很習慣啊。」
我面不改色:「是的,陸地真是太危險了,我們海里不讓騎那麼快。」
01
我沒尋思我和段裴分手四年後,還能重逢。
更沒尋思段裴他能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至此。
甚至出言嘲諷我。
那我沒招了。
我只好順著他話,避免陷入尷尬。
但我從小就是倒霉體質。
不想陷入尷尬的我,在說完這句話後,室內果然陷入詭異的尷尬。
我撩起眼皮,偷看了他一眼。
歲月沒給他帶來任何容貌上的痕跡,倒是氣質變得越發沉穩。
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麼,驟然起身。
他的氣息噴洒在我鼻尖時,我甚至都忘卻了怎麼呼吸。
直到他冷漠地刷刷刷寫完開藥單子,遞給我,我才再次找回呼吸。
「出門右轉去拿藥,一日三次塗抹。」
看都不看我一眼。
臭沒禮貌的。
我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故意不說謝謝。
切。
這麼多年了,拽得還和二五八萬一樣。
好想偷偷罵他。
可想到他剛剛輕手輕腳地給我擦藥,輕微顫抖的手……
蒜鳥蒜鳥。
都不泳衣。
02
我和段裴是彼此的初戀。
他比我大兩歲,是以學長身份帶我競賽時認識的。
家境優渥,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
可不知道他哪根神經搭錯了,看上我了。
我可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掃把星。
五歲剋死爺爺奶奶。
十歲剋死親爹。
十八歲把妹妹克進 ICU。
這種事不計其數,如數家珍。
甚至剛和段裴在一起,就把他家克破產了。
這下好了,「野雞」變鳳凰的美夢破滅了。
我和段裴過上苦日子了。
其實我不覺得苦。
因為我從小就這樣。
苦的是段裴。
我心疼了。
因為段裴是個好人。
知道他家破產後,我差點跪著上門負荊請罪。
哭著說我對不起他,當時在一起前我都說了,我是掃把星,誰跟我好誰倒霉。
他把我從地上撈起來,抱進懷裡。
冰冷的鼻尖貼著我脖頸,我打了個激靈。
他說:「你不是掃把星,我家破產是經營不善,和你無關。」
「是我對不起你,曾經設想的很多東西都不能給你了,但我一定會盡全力對你好。」
嗯對。
我其實也是很財迷的。
團隊聚餐時,他看出來了我愛吃海鮮。
表白時說能讓我頓頓二兩母,帝王蟹。
我的胃說我願意。
但畢竟哪有老漢不白頭,哪有少年不分手。
我倆還是不愉快地分手了?
03
拿完藥,我邊回憶當年的日子,邊往外走。
穿過旋轉門,一陣冷風吹來。
下雨了。
真討厭。
腿腳不便,坐地鐵不方便。
可是打車去媽媽在的醫院要三十塊錢。
我好糾結。
妹妹康復後,媽媽又生病了。
不會再有善良的學校替我還債了。
我只好更加節衣縮食。
因為我不僅要付媽媽的生活費,妹妹讀大學的學費我也要承擔。
算了。
等雨小些再走吧。
我正要找個不礙事的屋檐等著。
忽然一輛鋥亮的黑色轎車穩穩停在我面前。
車窗搖下,段裴冷峻的側臉出現在眼前。
他道:「上車。」
我下意識地牴觸。
他有耐心地盯著我。
直到後面的車按了兩下喇叭。
他才快速解開安全帶下車。
拉著我,把我塞進了副駕駛。
他問:「地址。」
我有些不快:「你剛剛走得太快,弄疼我了。」
他聞言語氣鬆動:「抱歉,地址。」
我說了醫院名字。
這回還說了謝謝。
他問:「為什麼去醫院?」
我不看他,扭過頭看向窗外雨幕,聲音扁扁的:「我媽媽生病了。」
「什麼病?」
「心臟方面的。」
我不想說太多這些事情。
可段裴很聰明。
他所在的市醫院是全國都排得上名號的。
不在那邊治病,十有八九是錢不夠。
如果不是今天恰好離這邊近,我大機率也不會來市醫院。
他抿唇不再言語。
我像沒話找話:「你什麼時候回國的啊?」
「我沒出國。」
「哦……啊?你沒出國?!」
他冷淡地嗯了一聲。
好想問他為什麼。
畢竟當年……
哎。
算了。
他開車很穩。
車內帶著我熟悉的氣息,惹得我昏昏欲睡。
原本是依靠在車窗的動作,但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把副駕駛門打開了。
我倚空,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到了。」
他下意識半摟住我。
酸澀的感覺像藤蔓纏繞住整顆心臟,並往四肢蔓延。
我迷迷糊糊地躲開。
費勁地掰住受傷的那隻腿下車。
他撐傘站在我旁邊,靜靜地垂眸看著我。
我扯出微笑,謝謝他送我。
他卻不說不客氣。
而是強硬地把傘遞到我手邊:「拿著。」
?!
我和他雖然分手了。
但不至於讓我拿傘吧?
他將近一米九的大個,我豈不是要踮腳?
太小氣了!
不就是當年沒給他面子嗎!
他忽然蹲下身子。
一手把我想要後退的腳腕抓住。
「別動。」
他,
在給我繫鞋帶?
04
段裴雖然冷冰冰的。
但他對我真的挺好的。
他成績特別好。
每次拿了獎學金,幾乎全都花在我身上。
白天泡在實驗室,晚上做完家教回來還要做家務、做飯。
我心疼他這麼累,主動做了一段時間飯後,他不樂意了。
擰著眉頭斥責我。
為此我還自責了很長時間,覺得沒有我,也許段裴的生活會更輕鬆。
所以我提過幾次分手,他統統駁回。
要不是他不肯分,我怎麼可能編出我是美人魚那麼離譜的理由?
那次分手很強硬,是因為我看見了他拒絕出國交換的郵件。
段裴和很多少爺不同的是,他沒有少爺病。
從小成績優秀,待人接物禮貌有分寸。
我不捨得他為了我而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可他究竟是為什麼沒出國?
我陷在回憶里,微微皺起眉頭。
他忽然道:「給阿姨轉院吧。」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傘面,顯得他聲音冰涼。
「不用,這家醫院挺好的。」
「錢不夠?還是找不到醫生?」
我沒說話。
「這兩件事我都能幫你。」
「今天在診室是替我同事值班,心臟方面的病症是我讀博時的專攻方向,哪怕我資歷不夠,我老師也能幫你。」
我抿唇。
一邊是不應該再有牽扯的前男友,一邊是久臥病床的母親。
明明當年我們分開時那樣不體面,他為什麼要幫我?
那天我沒有答應他。
他再沒來找過我。
有時睡不著,想到他時心裡還是會悸動。
我喟嘆一聲,輕輕按壓住心口。
寧圓,你別自作多情了。
醫者仁心。
他只是不忍心看著病人因為經濟壓力而喪失生命。
又不是因為你。
當初是你把他拋下的。
人家有病才喜歡你到現在。
05
遵循醫囑,我的膝蓋已經結痂。
沒幾天,只透出淡淡的嫩粉色。
像往常一樣騎著自行車去公司,下班後去醫院陪媽媽閒聊。
這天我正低頭給媽媽剝橘子,不敢看媽媽日漸蒼白的臉。
她從不提自己的身體狀況,怕給我帶來壓力。
忽然有小護士敲門,說醫生找我。
媽媽朝我溫和笑笑:「去吧,圓圓。」
我乖巧點頭,起身前去。
推開辦公室後,我詫異。
陳醫生對面坐著個年輕男人。
背影挺拔,有些眼熟。
「好,謝謝陳醫生,病人大致情況我了解了,後續轉院事宜我和病人家屬商量。」
段裴?!
陳醫生見我來,起身。
路過我時,拍了拍我肩膀。
「小圓啊,好好考慮,遇見貴人了。」
我扯起笑容點頭。
待辦公室門虛掩上,段裴才站起來轉身看向我。
「轉院吧。」
他緩緩講述媽媽的情況,儘量說得通俗易懂。
大致意思就是,我媽媽不能再拖了。
「段醫生,我……」
他眉頭輕皺,語氣也輕輕的:「你當真要與我生分至此嗎?」
我指尖攥得發疼,連呼吸都跟著擰成了疙瘩。
在他帶著隱秘期盼的目光下,我還是鬆口了。
甚至鼓起勇氣問出了我想了很多天的問題。
「你當初為什麼沒去留學?」
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說:
「寧圓,你走後,我想了很久,是我做得不夠好?還是因為你嫌我沒出息。」
「但直到我再次看見那封郵件,我突然明白了。」
「你今天既然問出口了,那我想請你告訴我,」
「究竟是多麼美好的未來值得我放棄你?」
我笨拙不堪。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囁嚅半天都沒說出什麼。
他緩緩轉身,由背對我轉向面對我。
銳利的雙眼將我攫住:「寧圓,我恨死你了。」
06
不認識段裴或者不太熟的人會認為他高冷沉穩。
而我不敢苟同。
他穩重的表面下是睚眥必報的里子。
記得讀書時候,我去看他打球,被人拿籃球砸中了腦袋。
雖然當時他淡定地帶我去處理傷口。
但後來我才知道,砸我那人是故意的。
後來不知道被誰堵在巷子裡揍成了豬頭。
當天晚上,段裴晚回家了一個小時。
和他恰恰相反,我是個軟包子。
誰路過都能踹我一腳的那種。
期末趕實驗數據的時候,同學們都泡在實驗室懶得出門。
中午時,誇張到我會帶七個手抓餅、五碗麻辣燙,和我都不記得多少杯的奶茶。
某天中午段裴突然來實驗室找我,看見我拎著大堆午飯,臉都黑了。
第二天要我帶飯的那群人就吃到了加了三倍辣椒油和醋的飯。
……
他說恨我?
那完蛋了。
我肯定要被他整死了。
可媽媽轉院都辦理了,逃又逃不掉,說又說不通。
當天中午我急得喝了三杯牛奶。
先把身體養得壯壯的。
哪怕他揍我整我,只要人沒死,就不怕東山再起。
說得我居然有些熱血。
從那以後,能躲著我絕對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