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山神。
六個少年來到我的管轄地參加一檔種地綜藝,我化作農場主接待他們。
他們表面謙遜有禮,私底下卻素質極差,唯一乖乖軟軟的弟弟被集體孤立。
被欺負後,弟弟還紅著眼睛幫我幹活:「姐姐,我晚上沒地方住了……」
當晚弟弟睡在我房間。
緊要關頭心猿意馬又要哭:「明天節目組驗收,但我的草莓都被踩死了。」
我咬牙:「屁大點事哭什麼?」
第二天,弟弟的地種出了拳頭大的草莓,兩米高的蒜苗……
所有人震驚了。
1.
我是蘭山的山神。
管轄整個西南方山脈土地,每隔幾十年都會下山,化作凡人身份住一段時間。
這次我在一個依山傍水的村子住了沒多久,一個節目組找到我,說他們要做一個種地綜藝,希望徵用我家的地。
我住的小樓是全村最好的房子,他們也想一併租下來。
尋思著正好看看現在人的種地水平,我爽快答應。
節目錄製第一天,六個青春洋溢的男生帶著行李走進我家院子。
「姐姐好。」
「我去,姐姐好漂亮啊。」
「哇,沒想到節目組說的農場主人這麼年輕。」
……
他們陽光嘴又甜,我被哄得心花怒放。
這麼一對比,走在最後那個男生安靜得有點格格不入。
他長相帥氣,額前留了些碎發,看起來挺乖。
見我在看他,男生朝我點點頭:「麻煩姐姐了。」
媽呀!好萌!
想起他們剛剛自我介紹的名字,我逐漸對上人,他叫夏澤。
節目組說明了第二天的拍攝任務後,就讓大家開始挑選房間。
我按節目組要求,準備了兩個單間,兩個雙人間。
年齡最大的江裕笑著說:「我都可以,你們先選吧。」
一對雙胞胎兄弟爽快地選了一個雙人間。
兩間單人間也被選走,江裕攬住夏澤的肩膀:「緣分,那就咱倆一間,沒問題吧?」
夏澤的表情有點僵硬,但還是禮貌笑著:「沒問題。」
我覺得有點奇怪,但又說不出來。
直到晚上洗漱後出來,才知道為什麼。
2.
十點後,各個房間的攝影設備都關掉了,我路過樓下,突然聽見一陣喧囂。
但剛剛他們不是都睡下了嗎……
我通感了他們樓上的吊蘭,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只見白天還是溫柔大哥哥形象的江裕坐在沙發上抽煙,腳搭在茶几。
而那對雙胞胎則在夏澤他們房間裡往外丟東西,我一看,丟的全是夏澤的物品。
另外兩個男生勾肩搭背在旁說笑:「你不會真以為讓你跟江哥睡一間吧,你也配?」
「坐門口守門都算抬舉你。」
「你以為你跟我們參加一檔綜藝,就真的跟我們是一類人了嗎?」
「醒醒吧你。」
夏澤站在大廳冷冷看著他們的舉動,垂在一側的手握緊了又鬆開。
嘶。
他這樣子,我看著莫名心情不好。
江裕嗤笑一聲:「跟他一般見識什麼,我們什麼背景,他什麼背景,跟賣菜的計較什麼。哎,這段時間老實點,別想著出風頭,不然我要你好看。」
說著,他把煙灰撣在了我的抱枕上。
媽的!
我剛買的枕頭!
這幾個小東西,我不教訓教訓還真不行。
江裕正要把煙頭往枕頭上按,架子上的花瓶突然掉下來,徑直砸在江裕頭上。
「啊!」
只聽一身慘叫,江裕抱著頭痛苦不堪。
「江哥!」
另外幾個迅速圍上來:「沒事吧,不好,破皮了。」
「這花瓶好好的怎麼自己砸下來了。」
「這地方是不是有點陰森啊……」
江裕低罵一聲:「別他媽瞎說!」
就是,我這可是山神府邸,福澤寶地。
夏澤站在一邊似乎是有些不解,微微皺眉。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我通感的吊蘭上,跟我一個對視。
我一緊張就結束了通感,回想剛剛他的眼神,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用吊蘭藤撥花瓶的時候不會被他看到了吧……
3.
第二天一早,我在院子裡伸懶腰,看見男生們從房子裡出來。
江裕頭上貼著創可貼,我故作震驚:「喲,頭怎麼了?」
江裕假笑:「沒事的姐姐,昨天晚上睡覺不小心摔下來了。」
夏澤看了他一眼,徑直往前走,路過其他人的時候被不輕不重踢了一腳:「哎,夏澤你是不是睡覺踢江哥了,你可別仗著江哥脾氣好欺負他。」
這麼沒禮貌的舉動,看起來像是他們關係很好。
但我知道不是。
夏澤拍了下褲子上的腳印,在旁邊準備一會兒下地要用的膠鞋,沒說話。
江裕聳肩:「他脾氣不好,你們別逗他了。」
我:「……」
這看起來就像是受了委屈的懂事哥哥在包容無理取鬧又開不起玩笑的弟弟。
要不是昨天晚上親眼看見了。
現在可能真就被騙了。
這江裕是個演員吧。
我呵呵了兩聲:「我看著夏澤比你還瘦點,他把你踢下床了?」
江裕一愣。
我拍了拍他肩膀:「小伙子,太虛是病,得治。」
江裕臉紅了又青,男生們都沒敢說話,打著哈哈揭過了話題。
我轉身時餘光看見夏澤蹲在地上,嘴角帶著一抹笑意。
4.
早飯結束,我要帶他們去田間挑選接下來一個月他們要種的地。
今天是拍攝第一天,農具什麼的都得拿上。
其他人一人拿了一個鋤頭就走了。
我在後面拎著要用的桶,走出去沒幾步,手裡一空。
只見夏澤接過了我手裡的東西,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去。
我追上去笑著問:「這麼懂事?」
夏澤耳朵一紅:「本來我們過來就打擾姐姐了,這種事情我來就好。」
啊啊啊啊啊。
他好乖,我好想欺負。
我清了清嗓子問:「你為什麼來參加這個節目啊?」
他沉默半晌才開口:「為了錢。」
「嗯?」
「我媽病了,我需要很多錢,就跟經紀公司簽了約,他們說參加這個節目,最後人氣排行第一有很多獎金,還能變紅,我只想要獎金。」
弟弟表情認真,眼神卻很堅毅。
我想了想,神秘兮兮地湊近他:「你知道嗎?蘭山村有個傳說。」
「傳說?」
「聽說這裡的村民遇到難事都會帶著好吃的去山頂的山神廟,那裡供奉著一個山神,叫須夷。」
夏澤一愣,眉頭微微皺起:「靈嗎?」
其他人這麼問可能只是客套,畢竟大多數人都不會相信神靈。
但他的目光格外真誠。
於是我也收斂了玩笑的語氣,認真道:「山木有靈,數萬靈木共同孕育出山神,你想啊,那山神作為神,看人類不就跟看一塊木頭一樣,萬一無聊了,實現一下木頭的心愿也是有可能的吧。俗話說得好,心誠則靈。」
夏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5.
我帶他們去地里看了一圈,其他人都挑了幾塊看起來很是肥沃的地。給夏澤剩下的都是邊邊角角。
我在鏡頭外咂舌,嘖,人品不行,倒挺會挑地方的。
江裕他們挑的土地正處蘭山,山脈綿延,靈氣旺盛,隨便撒點種子都能有好收成。
而夏澤的則一點營養都沒有,種子能不能活都難說。
夏澤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他蹲在田埂上,手指捻著土壤,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開。
正式拍攝第一天沒什麼任務,節目組拍下幾個城市少年的震驚和茫然後,就心滿意足地收了攝影機。
臨近傍晚,回住所路上,江裕湊到我旁邊,一副花花公子的樣子:「許宜姐看起來很了解農學,這段時間有不懂的能請教你嗎?」
他湊近我耳邊輕聲道:「就……一對一單獨的那種……」
我瞥了眼他靠得越來越近的身體,露出微笑:「當然可以,有什麼疑問可以在農學網直接付費提問哦,我的帳號就是我的本名,保證一對一。」
說完我徑直往前走,聽到身後幾個男生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農學網是什麼?」
「我了解過,是這一行業的大牛聚集的網站,這民宿老闆在農學網還有帳號?」
「我找到了,媽呀,她是 A 大農學博士,網站最高級答主,回答一次……五千塊???」
「江哥,我覺得你搞不定她……」
「閉嘴!先回去吧,我頭有點暈。」
……
可不止是頭暈,嘔吐心悸全套餐哦。
你對神不敬,那我禮尚往來,給個小懲罰不過分吧?
夏澤早在結束拍攝的時候就一個人走了。
他是這些人里唯一沒有背景的人,爸媽都是菜農,能上節目純靠顏值。節目組看人下菜碟,根本不管他。
但我想我應該知道他去了哪兒。
月上樹梢。
蘭山的山腳處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拿著樹枝撥開樹叢往上爬。
四周靜謐無聲,而我無所不在。
6.
我讓螢火蟲給他照明,又讓灌木叢給他讓條近路,歷經三個小時,夏澤終於到達山神廟。
廟裡供奉著我五百年前的神像,是一個穿著古服眉目明艷的少女。
我很早就想換神像了,但老樹精總說,山神廟供奉一個穿弔帶裙高跟鞋,燙大波浪的美女,不太好。
我尋思著它說得也對,就忍著幼態的自己這麼久。
周圍黑漆漆一片,夏澤竟然也不害怕,他拿出手電照明給廟裡稍微打掃了一下,然後站在我的神像前端視良久,喃喃出聲:「有人說你很靈。」
我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抱著胳膊嘚瑟。
嗯哼。
夏澤:「我想成為世界首富。」
我:「……」
夏澤:「國內首富也行。」
我:「……」
你別太荒謬。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著乖巧,胃口挺大。
一陣涼風吹過,樹叢簌簌作響,回應了夏澤。
夏澤嘆了口氣:「算了,如果這些都太難的話,那能不能讓我運氣稍微好一點。」
他的聲音低下來:「總不能……一直對我這麼差吧。」
看著他慢慢低下頭。
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他細軟的頭髮摸起來手感一定不錯。
想要運氣好一點,那我倒是可以做到。
下山路上,夏澤不小心被樹枝絆了一跤,下意識伸手拔出一棵草。
那草看著奇特,夏澤想了想,給它根部包裹上土壤帶下了山。
老樹精敢怒不敢言:「山神娘娘,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那就別講了,反正你講的我也不愛聽。」
老樹精:「……」
夏澤回住所後,我裝作在院子裡納涼,他問我借用了一個空花盆,然後把山上帶下來的草小心翼翼種了進去。
他端著花盆上樓前,又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閉著眼睛正在藤椅上吸納夜間靈氣,身上突然一重,一張毯子蓋了上來。
緊接著是腳步輕輕走遠的聲音,我睜開眼微微側頭,看見了夏澤的背影。
他還真是……
會討我歡心。
夏澤上樓的時候江裕那些人還沒睡,他剛經歷了一輪頭暈嘔吐,才緩過神就在客廳喝酒。
看見夏澤,江裕橫著一條腿擋住了他的去路:「手裡拿的什麼呢。」
其他人也跟著笑:「從哪拔的野草,還當寶貝一樣種起來了。」
「難怪,你也沒見過什麼名貴花草,我家有個私人花草園,裡面都是些珍奇花草,像什麼赤鳶蝴蝶蘭,夕鴉子之類的,一株都要好幾萬。」
「牛啊,等拍攝結束帶我們去看看!」
「沒問題!」
……
夏澤從幾人身邊繞過去,把不知名小草放在了陽台上。
7.
第二天幾人要下地深耕翻整,為後面的施底肥做準備,節目組聘請了一位經常上節目的農學專家來為他們指導。
江裕越發張狂:「指導專家是我三叔,他肯定會給我們開小灶的。」
我搬了個躺椅,戴著墨鏡躺在田埂旁的樹下,看戲似的看他們熱火朝天地忙活。
專家江成國背著手在田埂上煞有介事地指導江裕:「對,你還是很聰明的,用鋤頭這麼快就熟練了。」
江裕在鏡頭前靦腆一笑:「謝謝老師誇獎。」
沒有感情,全是演技。
江成國挨個誇過來,直到走到夏澤身邊,跟剛剛和藹的態度截然不同,很是苛刻地糾起錯來:「哎現在有的年輕人啊,真是吃不了一點苦,才做這麼一點就不想乾了。」
就因為夏澤已經熟練給土地深耕完,正坐在一邊觀察待會兒怎麼分區域施肥。
江成國感嘆:「像我們當年在田間實踐的時候,不僅要耕地,還需要去農戶家一點點收集農家肥,挑回來撒在田地里,那麼辛苦我們都沒有一點怨言……」
我推了下墨鏡,聽江成國對鏡頭說一些漏洞百出的實踐經驗,忍不住笑出聲。
江成國往我這邊看了一眼,徑直走過來。
他很是不悅地問:「小姑娘你笑什麼?」
我繼續躺著:「聽到笑話還不讓人笑了?」
「你說什麼?」江成國瞬間抬高了音量。
我呵了一聲:「你說你收集農家肥,挑回來撒在田地里,我覺得很奇怪,農家肥在使用前都不需要腐熟的嗎?還是說,當年你田間實踐,本人沒有到場呢?」
我說完這話,夏澤江裕他們都已經走了過來。
連節目組的無關人員都圍在旁邊看熱鬧。
江成國惱羞成怒,指著我的鼻子怒斥:「你不要信口雌黃!我……我當然知道要腐熟,剛剛只是忘了說。你小小年紀,對長輩毫不尊重……」
我摘下墨鏡,江成國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瞪大雙眼看著我,眼裡閃過不可置信:「我……我是不是認識你?」
我只看著他笑,不說話。
有節目組的人出聲詢問:「江老師,你們認識?」
江成國喃喃自語:「她長得很像我上學時,當時的農學院院長。不對,是我糊塗了,不可能的,你這個年紀頂多二十六七,怎麼會是我當時的老師……」
我:「你說的應該是我媽媽的小姨的鄰居家女兒的二舅媽娘家侄女的表姨。我跟她是有點像啦,純屬巧合。」
江成國:「……」
我瞥了他一眼:「不過據我所知,她的課可不是想上就能上的,各專業學分績點前三才能選上,你……也是她的學生?」
江成國表情有點心虛,抬高音量說:「當然是!」
呵呵。
我就這麼看著他,最後他實在是撐不下去,匆匆轉移目光,說要休息就走了。
山神的職責除了守護一方土地,必要時還會給人類教授農耕知識。
所以我每次入世都會給自己編造一個身份,利用身份之便透露自然界的規律。
這個江成國我還有點印象,當年遊手好閒全院有名。
沒想到現在靠家庭背景都混成專家了。
真是諷刺。
重新躺下後,餘光看見夏澤站在一旁看著我。
我玩心一起,朝他勾勾手指,夏澤乖乖過來。
我捏住他的臉,笑了下:「做得不錯。」
夏澤的臉微紅,他下意識想摸臉,但忘了手上都是泥,於是蹭了一臉泥。
我又被逗笑,看出了他心裡的擔憂:「是不是發現你這塊地土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