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辛辛苦苦種的糧食,我看得怒火中燒,於是江裕那幾人路過一個田坎,集體掉了進去。
節目組大喜,稱節目效果拉滿。
但從他們強忍的表情來看,這一跤摔得不輕。
節目組從江裕開始,輪流到大棚里拍攝,江裕他們種的黃瓜蘆筍等蔬菜收成都不錯,江裕迫不及待地說:「那看看夏澤的吧,聽說他種的草莓還不錯,我饞很久了。」
其他人也搭腔:「沒錯,去夏澤那兒看看。」
幾個人往夏澤的塑料棚里走。
江裕掀開帘子進去,過了幾秒又出來,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次進去。
攝像人員直接喊出一聲「臥槽」。
站在外面的工作人員都很好奇,紛紛湊過去。
只見一塊田裡種的草莓個個長成了成人拳頭的大小,另一塊地的蒜苗甚至有兩米高,還有萵苣,一棵足足有田邊樹幹那麼粗。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沒人說話。
夏澤看了眼自己的田,就轉頭看我。
我抬頭看天。
這要是平時,我肯定不會幹這種蠢事,但昨天晚上……不是有點上頭嗎。
「絕!」
導演興沖衝過來握住夏澤的手:「我剛跟植物學專家通過電話,他們說你種出來的東西有很大研究價值,咱們節目能不能火就靠你了!」
16.
研究價值他們肯定是研究不出來了。
最後大機率只能總結成基因突變,但這個節目肯定是會爆火的,連帶著夏澤也會有前所未有的曝光度。
節目組全體離開那天,夏澤遲遲沒動,就在他準備跟節目組說留在這兒的時候,我踩著高跟鞋,拉著行李箱出來:「走吧,我也進個城。」
夏澤看著我眼睛發亮。
我推了推墨鏡說:「別誤會,我有正事兒。」
前段時間西南方萬民的祈願暴增,這很不正常,查問了一下才知道,有不少地方都發生了乾旱、洪澇,還有快成熟的莊稼無故枯萎。
一時間農民怨聲載道,老樹精得到消息,是旱魔藏在人間蠢蠢欲動。
旱魔,自古以來就存在於人間的魔物。
靠怨氣為生,人類對神靈的怨氣對它來說是最佳補品,所以它遊蕩人間,四處搗亂。
這一次得把它好好收拾了。
到了 A 市後,我開始吃吃喝喝,到處玩玩。
而夏澤由於簽了合同,在種地綜藝還沒播出前又被公司派去演了一個電視劇的小配角。
我在兩個月後找到了旱魔的氣息,一路追過去,正是夏澤他們劇組所在的拍攝地。
我本來打算偷偷進去,卻在影視城門口被攔住,安保說不是劇組工作人員不讓進去,我正猶豫要不要施個障眼法的時候,一輛保姆車緩緩開過來。
車前貼著演員車的標誌,安保一看就打開了門。
那車開過去卻突然停住,一個戴著墨鏡的美艷美女從車上下來,盯著我看了兩秒,立馬朝我飛奔過來。
楊淮直接把我抱個滿懷:「山神奶奶,你終於捨得出來看我了。」
我嫌棄地把她腦袋扒拉開:「你怎麼在這兒啊?」
楊淮,顧名思義,洋槐。
她是老槐樹的孫女,化形之後就在人類世界闖蕩了。
聽我這麼問,她做作地撩了一把頭髮說:「很明顯,我是女主角啊。」
我:「……」
我快速回想了一下在夏澤那裡看到的劇本,還好,他倆沒有吻戲。
不然亂套了……
17.
我跟著楊淮進了拍攝現場。
她一路攬著我的胳膊,根據大家對她的態度,很明顯能看出來她混得還不錯。有人注意到我,還偷偷問楊淮我是哪個公司的演員,留個資料什麼的。
楊淮哼了一聲,高傲地抬著下巴:「她啊,你們可用不起。」
然後又興沖沖地拉著我邊走邊說:「旱魔我之前也發現過它的蹤跡,還是我給爺爺發消息說它在這兒的呢,不過這些不著急,我跟你說啊,我前兩天發現組裡有個小帥哥,長得超乖超可愛!」
說完她眼睛一亮,指著不遠處:「就那個!」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夏澤穿著乖巧的咖啡店服務員的衣服,戴著耳機正坐在角落背劇本。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說話,楊淮就嘿嘿一笑:「我去調戲調戲他。」
只見她理了理頭髮,踩著高跟鞋朝夏澤走去,在他面前俯下身。
「弟弟?背劇本呢?要不要……姐姐跟你對對詞啊?」
夏澤頭也沒抬,轉動身子背對著楊淮,嘴裡嘰里咕嚕背著什麼。
楊淮:「……」
我沒忍住笑出聲。
夏澤像是感應到什麼一樣,驀地抬頭,正好撞上我的視線。
我朝他勾勾手指,夏澤就像是見到主人的小狗一樣,笑著朝我跑過來:「許宜姐。」
身後的楊淮石化了。
我也朝她勾了下手指,她同手同腳走過來,我給她介紹著:「他是夏澤,是……」
我笑了下:「我的人。」
楊淮吞了口口水,乾笑:「爺爺好。」
夏澤:「……」
楊淮轉身就大喊著往導演那裡跑:「導演!我剛剛讓加的跟夏澤的親密戲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
我:「……」
18.
我在現場轉了一圈,都沒看到旱魔的影子。
直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化妝間出來,江裕。
他怎麼也被塞在這個組?
我還沒來得及疑惑,只見他身後跟了一個助理,渾身魔氣蓋都蓋不住了。
夏澤在一旁解釋:「聽說他回家後總嚷嚷著在蘭山被詛咒了,他們家就給他找了一個驅魔師。」
好傢夥。
這年頭魔物都能當驅魔師了,大城市就是不一樣,包容性真強。
「夏老師,準備開拍了!」
工作人員喊了一聲,夏澤離開前,我捏了下他的臉:「等姐姐抓完壞人帶你去吃好吃的。」
夏澤拉住我的手:「你怎麼把我當小孩?」
「難道不是嗎?」
他悶聲道:「是不是你不知道嗎?」
……
現場開始開拍,我跟著旱魔遠離人群,直到周圍逐漸空曠才慢悠悠跟過去,從後面拍了下旱魔的肩膀說:「兄弟,聽說你會殺魔,嗯……是自殺嗎?」
旱魔轉頭看了我一眼,低罵了一聲拔腿就跑。
我在其後緊追不捨。
他側身閃進倉庫,在我追進去的一剎那,四周場景開始飛快變化,烏黑的濃霧將我包裹其中,可見度也極低。
是旱魔的結界。
他的聲音環繞在我周圍:「須夷,你竟然親自找來了,但你以為現在的我跟一百年前還一樣嗎?不,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強大……」
他話沒說完,我直接伸手盲抓,一團人形黑霧被我揪著脖子按在地上,還沒等我揚起拳頭,黑霧速度消散。
「咳……咳……我小看你了。」
我:「……」
短短十分鐘,旱魔被我抓住十次。
就在我快要不耐煩的時候,周圍場景突然變化。
我看到了我漫長的一生。
自有靈識開始,我便背負了守護整個西南山脈土地的責任,我在人間遊蕩,為眾生謀福。
卻留不住任何東西。
我看著我第一個朋友從少年到垂暮,第一個動心的男人在得知我身份後貪婪地想要與我同壽,在我存在的歲月里,因為山神的身份,我甚至沒有為自己活過。
那些分別、憎惡、失去的畫面像是電影般在我身邊播放,最後留在一個病房。
床上躺著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是夏澤。
19.
旱魔蠱惑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看啊,這是你喜歡的人,你也想與他白頭偕老,過普通人的生活吧,你當了這成千上萬年的神,不覺得疲憊嗎?你憑什麼要背負這些使命呢,天道實在太過自私,你一定也會怨恨的吧。」
我愣愣地看著病床上的夏澤,沉默不語。
旱魔的聲音逐漸激動起來:「為什麼神不可以怨恨,你可以的,須夷,儘管怨恨這個天道吧!」
「你有病?」
「……什麼?」
我懶懶地抱著胳膊:「我為什麼要怨恨?你知道做神有多爽嗎?我擁有無盡的法力,我永遠年輕漂亮,只要我想要,就有數不清的財富,你以為夏澤是我的軟肋?可笑,我可是神啊,他只見過我這一個神,可他這樣的人,我卻見過無數。我擁有這一切,卻只需要承擔一點守護眾生的責任,你說……我為什麼要怨恨?」
沒等旱魔有所動作,我飛快上前伸手掐住「夏澤」的脖子嗤笑:
「你的確比百年前強了不少,但你竟敢妄想蠱惑我,吸納我對天道的怨氣?不自量力。」
旱魔很快現出原形,他在我手底下劇烈掙扎。
周圍場景再度扭曲,黑霧散去,回到了那個破爛的廠房。
我把旱魔提起來,準備收工回蘭山,一轉頭看見了廠房門口站著的夏澤。
他愣愣地看著我。
呃……不會是聽見我剛剛說的話了吧。
這麼狗血?
趁我晃神,旱魔自斷半個身體從我手裡逃竄,霎那間就站在了夏澤身後。
我大驚:「小心!」
但已經來不及了,旱魔把夏澤拉入了幻境。
我在外面無法干涉,只能看著夏澤周圍不斷變化,從小時候他媽媽背他上蘭山,再到後來長大依舊艱難的處境,直到再次遇到我。
旱魔在他耳邊蠱惑。
「剛剛都聽到了吧?她是山神須夷,她的使命是守護眾生,你對她而言不過是一件玩物,一個螻蟻,你以為她是真心對你?你錯了,只要她膩了,隨時可以刪除你的記憶,然後再尋找下一個感興趣的玩物,這就是神,憤怒嗎?那就怨恨吧……」
夏澤微微皺著眉:「為什麼要怨恨?」
旱魔:「……」
20.
夏澤的態度徹底惹惱了旱魔,他被直接丟了出來。
霎那間,旱魔魔氣大漲,像是破釜沉舟般把身體里所有的怨氣都放了出來,眼看著一縷縷黑氣往外飄去,我心道不好。
人類如果被這些怨氣侵蝕,輕則精神混亂,重則產生暴力行為。
這麼多怨氣至少能禍害一個城市。
我後撤一步,閉上眼睛發散神識去捕捉逃散的怨氣。但這個過程我分不了心。
旱魔的本體卻朝我衝過來:「同歸於盡吧!」
就在他要撞向我的時候,夏澤突然衝上來擋在我面前。
旱魔這一擊結結實實打在他身上。
旱魔以人怨氣為食,他對人類唯一的攻擊力就是蠱惑,雖然造不成法術傷害,卻可以物理攻擊。
夏澤相當於挨了一拳頭,我著急,卻又沒辦法。
旱魔忍無可忍,直接按著夏澤扭打在一起,夏澤挨了一拳又一拳,卻沒後退半步。
只聽旱魔咬牙道:「你好好想想,我只要打敗須夷,吞噬她的神力,她就會變成一個普通人,不再高高在上,就可以跟你過人類的日子了,從此你是一家之主,你說了算,這不好嗎?」
夏澤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胸口重重喘息了幾下。
他喃喃:「可她是神啊……」
旱魔:「什麼?」
夏澤看向我,我一時竟有些晃神。
他踉蹌著挺直了腰背擋在我面前:「我愛上她已經是褻瀆,怎麼敢奢望把神拉下神壇。她生來就是神,本就該高高在上。」
「找死!」
旱魔用盡全力衝過來。
我大喝:「楊淮!你還不來!」
「我來了!」
廠房外無數枝條飛來,將旱魔本體捆了個結實。
楊淮從外面進來,大剌剌地拍了拍夏澤的肩膀:「好爺爺,我僅代表我自己,承認你了。」
夏澤就地倒了下去。
而我抓住最後一縷怨氣,全數封在了自己體內,神力耗盡,需要儘快回到蘭山休眠。
我撐著最後的力氣走到夏澤身邊。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我碰了碰他的臉微微笑出來:「五年,最多五年。」
「你等我。」
21.
五年後。
我醒的那天又是一個初夏。
山明水秀,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晃暈了我的眼睛。
「山神娘娘醒了!」
一時間,全山的精靈都醒了過來。
老槐樹伸過來一根枝條,上面掛著一袋東西。
「山神娘娘,這是楊淮那臭丫頭讓我給你的,她說你要是醒了一定會想去的。」
我打開一看,是一套裙子,可能是現在最流行的款式。
這丫頭,還是最懂我。
衣服底下,有一個手機,還有一張今天的電影票,電影名是《山神》。
我愣了愣,換上衣服後踏足了五年未見的人間。
這是電影的首映,可惜我趕到的時候電影院已經亮起了燈,我只看到熒幕上滾動著片尾字幕,上面領銜主演一欄寫著夏澤的名字。
觀眾們陸陸續續起身往外走,突然另一扇門處一陣騷動,緊接著便是影迷們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是主演們!」
「夏澤!夏澤!」
「啊啊啊啊!」
……
觀眾去而復返,匆匆落座,我被推著前,坐在了後排的角落裡。
主持人控了場,依次介紹了電影的主演們。
夏澤站在導演旁邊,眉目張揚,臉上帶著從容的笑。
我恍然有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自豪感。
那個容易受委屈的弟弟,現在也光芒萬丈了啊。
為了暖場, 主持人提議玩個小遊戲,遊戲內容跟電影主題相關,她說:「夏澤老師在《山神》里的表現異常出色,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我想問問夏澤老師,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山神, 可以許一個願望,你會選什麼呢?」
夏澤愣了下,似乎是想到什麼。
他低頭在白板上寫著。
主持人面朝觀眾席:「現場觀眾也可以猜猜夏澤老師會怎麼說哦,把你們的猜測發在我們這個滾動屏上,要是有人猜中,還可以獲得神秘禮包哦。好, 夏澤老師已經寫完了。」
她看了一眼白板, 忍俊不禁:「成為世界首富, 這個願望還真的樸實。」
說完, 她掃了一眼滾動屏,很是驚訝:「難以置信,真的有人猜中了,恭喜這位暱稱 XY 的觀眾……」
夏澤瞬間僵硬, 他驀地抬頭,目光在觀眾席上巡視。
他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我,之後便再也沒把視線移開。
而另一邊的主演們聊得熱火朝天,主持人再一次問到夏澤:「看來大家都很想跟山神娘娘求姻緣啊,也不知道山神管不管這些,夏澤老師呢, 有沒有結婚的打算呢。」
夏澤看著我,目光灼灼:「就在剛剛,有了。」
正文完
番外:
「媽媽!你看我!」
三歲的湯圓蹲在陽台一株太陽花前, 嘻嘻笑著:「我把這朵黃花變大啦。」
我從沙發垂死病中驚坐起, 只見本來瓶蓋大小的花現在變得跟盤子一樣大。
我趕緊把湯圓抱起來,又把花恢復了原樣。
然後很認真地跟她說:「湯圓啊, 咱們在外面要是不小心把植物變大了,你知道怎麼說嗎?」
「就說, 我在變魔術!」
「真乖!」
我抱著湯糰在沙發坐下,她指著電視里問:「爸爸怎麼還不回來?」
電視里正在放著頒獎典禮的回放,夏澤拿著獎盃坐在台下, 有相熟的演員喊他一會兒聚聚, 他舉起手上的戒指說:「家裡太太在等我。」
那演員嘖嘖了兩聲:「你太太可真黏你。」
夏澤笑著搖頭:「是我黏她。」
旁邊都楊淮簡直沒眼看, 默默捂臉。
……
我看到這段簡直無語。
因為秀恩愛上熱搜都第幾次了?偏偏我的身份還不太正常, 我真怕那些執著地網友人肉我然後發現貓膩。
但夏澤這一點就跟絕症一樣, 改不掉。
好像不讓他秀恩愛就會要他命一樣。
門外響起開門聲, 我側頭看見夏澤。
他換了鞋後徑直走過來, 把湯圓抱起來放到一邊, 自己撲到了我懷裡:「好累, 抱抱。」
湯圓開始嗷嗷叫:「爸爸!這是我的位置!」
我哭笑不得地把他推開:「你讓開,我要給湯圓講睡前故事了。」
夏澤一動不動:「我也要聽。」
湯圓抱住我另一隻胳膊:「我要聽山神的故事!」
「這個故事都講八百遍了……」
「我就要聽嘛。」
夏澤突然親了一下我的臉,輕笑:「我也想聽山神的故事。」
我嘆了口氣,開始重複那個說爛了的自傳。
「山木有靈,數萬靈木共同孕育出山神, 八方山神,各司其職。西南有山神,名為須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