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三闕:「嗯?」
嚇退衛楓,譚三闕得意地宴飲群臣:「呵,眾人都說,衛楓用兵如神。可是區區幾條賤民的性命,就能讓他放棄東征。殊不知慈不掌兵,他的見識,也不過就是個看大門的了。」
他喝酒的時候,汴京城裡不滿譚三闕暴虐的人與我軍裡應外合,打開城門。
衛楓帶五千兵馬,口銜枚,馬裹蹄,無聲無息入了城。
第二天,汴京十丈高的城牆上,換了旗纛。
譚三闕在皇城中堅守了幾天,也很快在衛楓的攻勢下淪陷。
「據說,衛將軍擒獲譚三闕時,他正打算跳下後花園的枯井逃走。」
「見走投無路,譚三闕指著衛將軍的鼻子大罵:你搶人老婆,還要殺人夫婿,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我氣得拍案而起:「譚三闕他放的什麼狗屁?衛楓這不給他三刀六洞?」
「譚賊畢竟是降王,還要等待陛下發落,衛將軍豈敢殺他?不過陛下請放心,衛將軍也沒有任由他胡說八道,當即卸了衣甲解了佩劍,跟他堂堂正正打了一架。」
我喜上眉梢,又有些憂慮:「打過了沒有?沒吃虧吧?」
「那是自然!衛將軍畢竟年輕。」
「到最後,衛將軍摁著譚三闕,一邊打一邊說——
「這一下,打的是你有眼無珠。」
「這一下,打的是你背信棄義。」
「這一下,打的是你冷血無情。」
「這一下,打的是你身為人夫卻毀妻子聲譽。」
我喜不自禁地搓了搓手:「誒呀呀,伯約這多少帶點私人情緒在裡頭了……來人,快送點活血化瘀的傷藥,這沙包大的拳頭,打壞了可怎麼辦呢啊哈哈!」
「他在汴京,什麼好的沒有。」齊玩幽幽冒出來一句。
「你懂什麼,這叫心意!禮輕情意重——對了,你們送去勞軍的時候,告訴伯約,譚三闕就交給他處置,不用顧忌我。」
譚三闕只是傷了我的心。
但他可是真的敲過衛楓十八根骨釘。
我早就做好了衛楓給他個三刀六洞的準備。
到時候這個性情暴虐、謀殺殺夫的鍋我來背。
他只管年輕氣盛!
23
衛楓攻下汴京後,我與文武百官隨即前往。
快要走到時,朝中卻多了異樣的聲音。
「怎麼汴京的城門關著啊……」
「衛大將軍也不出城相迎,不會是意圖自立吧?」
「兵馬俱在他手裡,陛下不可不防啊。」
「為了保險起見,陛下應當隱瞞行蹤深夜入城,趁其不備,解了他的兵權……」
「朕倒還有更簡單直接的辦法。朕把傳國玉璽直接送給他。」
「誒陛下,這玩笑可開不得!」
「朕可不是說笑。」我收斂了笑意,淡然看著汴京的城牆,「要是衛將軍自立,你們就帶著傳國玉璽前去投奔他,盡心輔佐,這是朕的命令。」
「這天下誰要做主,朕都不服,唯獨衛將軍,給他也就給他了。」
「說這種話有意思嗎?」齊玩幽幽地冒出來一句,「真不知道陛下是在炫耀呢,還是在炫耀呢,還是在炫耀呢?」
我還沒打她,汴京城門在我面前徐徐打開。
牛角號莊嚴響起,鐘磬飄蕩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白馬銀甲的儀仗隊整肅立在長街兩邊。
拱衛著我登基的路。
其時尚有三里地,我卻能一眼望見,人群中的衛伯約。
「春三月,帝入京,獻王跪而納降。」
——《漢書·太祖本紀》
24
我出奔時,只有十八騎拱衛在側。
我歸來時,帝王御輦踏過天街,背後千軍萬馬。
長安舊部在宮門前跪著等我。
「當年宴席上,你們讓朕忍,說天下女子俱是如此。只要能忍,皇后之位就是朕的了。」我微微一笑,揚了揚馬鞭,「殊不知,不忍,天下都是朕的,爾等何其短視。」
格車駛入皇城,宋寶瓶和她的兒子被人押跪在地。
「他今年幾歲了?」我問。
宋寶瓶臉上浮起驚恐,不敢回答。
她不答自有人答:「五歲了。」
「朕說什麼來著?」
宋寶瓶掙開侍衛,撲過去抱住自己的孩子:「你要做什麼?這孩子還要叫你一聲嫡母!」
我最恨的這句話:「朕起兵,就是為了不要做他的嫡母,來人,把他拖出去杖斃。」
宋寶瓶要衝上來與我拚命。
她還是不懂。
她有的只是美貌與後宅心機。
我有的,卻是權力。
她的手沒有碰到我的袍角。
她的腦袋便懸於城牆。
衛楓來見我:「獻王已被幽禁於宮中,陛下可要一見。」
我一掀袍擺,坐上龍椅:「地下黃泉,永不復見!」
25
我攻下譚三闕後,整頓中原兵馬,興兵北伐。
這一回,再也沒有人背後放箭,衛楓順利攻下臨潢。
簫鶯鶯留下遺書「知天易,逆天難」,抱著幼子跳入火中,自焚而死。
衛楓為其立碑,隨即勒馬而還,天下從此一統,再無五胡亂華。
我正式加冕為帝。
登基儀式前還有個任務,是寫譚三闕的廢帝書。
我向朝廷集思廣益,怎麼有文采地罵他才好。
衛楓極為踴躍,竟然上表一封,洋洋洒洒,寫了滿摺子。
要知道,衛楓跟我的時候,文化水平很一般,字都沒認全。
給我寫的奏表中,常有錯別字。
我經常上前線給他補文化課,入京後就給他請了當世鴻儒做他老師。
看來我的大將軍最近頗有進益,他甚至都會寫鴻篇巨製了,不錯,不錯。
我打開來一看——
「譚賊之罪有十。
「第一,陛下本雲中月,為他下凡塵。他不知道珍惜,反而流連庸脂俗粉,這是有眼無珠。」
「第二,他與陛下本有白頭之約,卻不過短短七年就忘記承諾,這是背信棄義,非大丈夫之舉。」
「第三,什麼男子,妻子懷胎十月卻不知陪伴,也無音書?心如鐵石,忘恩負義。」
還有四五六七八九十。
都是關於我。
無一字關於他們的仇怨,與這家國天下。
我紅著臉啪地一聲翻攏了,心裡有什麼岩漿要破土而出。
「衛將軍寫得如何?」齊玩看過來。
「咳咳咳咳咳……挺好的。就是全是感情,沒有技巧。還是你來吧,你文筆好。」
第二天,齊玩當堂宣讀了譚三闕的廢帝書。
我在龍椅上,不敢面對衛楓悽然的眼神。
從第一個字到最後一個字。
他發現我一個字沒用,從期待到失望。
下朝之後,我想找他好好談一談,安慰他一下,卻找不到他人。
原來衛楓急著把他的那篇廢帝書又抄了一遍,丟進了譚三闕的牆頭。
「我恨獻王,蓋因為此。」他丟下這句話,拍了拍手,心滿意足地離去。
後來,我才得知,當年衛楓在我宮裡做殿前侍衛,恰逢我生小簡難產,他連夜跑到大相國寺,花了幾個月的俸祿給我求了一盞長命燈,在離開汴京時還每天吃著鹹菜就飯。
我生了兩天兩夜,衛楓在外面跪了兩天兩夜,為我禱告平安。
小簡呱呱落地事,衛楓欣喜若狂,跑過來趴在窗台上偷看小公主,鞋都來不及穿。
郎心自有一雙腳。
隔山隔水猶歸來。
26
局勢穩定以後,我收到群臣的表奏,讓我廣開後宮。
我:「啊?」
「陛下雖是女皇,但也不能孤身一人,沒有配偶啊。」
「是啊是啊。」
「陛下既已休了獻王,應當再選幾個青年才俊,留下天家血脈。」
我還沒開腔,群臣就爭先恐後把名冊送上來。
全都是帝都名門世家的少年才俊。
「十五歲的都送!」我痛心疾首點了點這個畫冊,「至朕於何地!」
「陛下莫慌,也有四十的。」
我抓起名冊就砸下去了。
讓你四十!讓你四十!
滿堂鬧哄哄,衛楓不發一言,扭頭便走。
「誒,衛大將軍怎麼走了?這還沒散朝呢。」
「就是啊,怎麼回事啊。」
「這是藐視君上,不把陛下放在眼裡。」
我趕緊喊道:「散朝!衛將軍都走了你們還杵在這裡幹嘛?趕緊走趕緊走。」
回到宮裡,我皺著眉頭與齊玩商議:「這個立後的事情,你怎麼看?」
齊玩拿出三道捲軸:「我幫陛下把過關了,這三位不論是才學還是性情,都能與陛下作配。」
我悶悶不樂,沒有什麼興致。
她展開第一幅畫卷:「這是河清崔氏的長公子。選他,崔氏盡為陛下所用。崔氏人才濟濟,陛下可藉此彈壓一眾豪門。」
我搖搖頭。
她展開第二幅畫卷:「這是胡氏的長公子。胡氏三代行商,素有胡半城之稱,陛下選他,就不必再為國庫擔憂了。」
我看向最後一副。
意興闌珊,也不知等什麼。
齊玩露出了頑劣的微笑,徐徐展開。
我愣住了。
跟前兩幅不一樣,畫上只有寥寥幾筆。
長城起伏,波瀾壯闊,一人。
他的面目很模糊,但我卻永遠不會忘記。
這是衛楓北伐之前,我在點將台上畫的他。
「你不要開玩笑。」我心裡的洪流又涌動起來。
「好。」齊玩將我的手作緩緩捲起,「衛楓雖然位列三公,但出身平凡,家中無人,而且他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除了攻城略地,很難再給陛下其他進益。現在天下一統,無處用兵,衛楓在朝堂上勢必越來越弱勢。陛下與他聯姻,不但沒有好處,還要遭人話柄。」
我按住了她的手腕,顫抖道:「你知道我不聽這些個。」
「那你想聽什麼?」
我沉默良久:「我與他確實很要好,很親厚。但這麼多年,我早已不知道,我們之間究竟是什麼情誼。」
「你不喜歡他?」
「自然不是!」
「那你怕他不喜歡你?」
我嘆了口氣:「我怕他只是敬我重我,而非對我有什麼男女之情。」
「你是看不清自己長什麼樣?還是看不清衛楓看你的眼神?」
「看不清他的眼神。」我老實道,「他總不看我。」
齊玩翻了個白眼,拽起我的手:「那這就去問!」
「等等!他是臣子,我若下詔,他自然不會不從,但我這不就是強搶民男。我知道我一旦開口,伯約他會答應的,但我不想他受委屈。」
「煩死了!」齊玩跺著腳,把雪片般的奏摺往我身上砸,「每天給你批摺子!還要設計幫你問這問那!」
「那就不問了。」
「問!」齊玩狠狠一甩袖,「真看不慣你這窩囊樣。」
27
第二天,齊玩把衛楓叫來昭陽殿:「衛楓,你可知罪?」
衛楓默默站在原地:「不知。」
齊玩說:「群臣奏你功高蓋主,藐視殿下,你認不認?」
衛楓還是那把硬骨頭:「不認。」
「他們還說,你對陛下有不臣之心,你認是不認?」
「不認。」
「是嗎?」齊玩嬌嬌一笑,「那不軌之心呢,嗯?」
衛楓僵住了。
「衛大將軍,大殿之上是有言官的,你拿什麼眼神看陛下,自有人看得到。你以為你做的有多小心?」
衛楓羞憤地看向一邊。
「在成都時,你用病弱矇騙陛下,使得陛下夜夜出入你的房中侍疾。」
「打下汴京,明明獻王要陛下來處置,你卻因為對陛下有私,把他打了個狗血淋頭,事後還寫了封信,數落他對陛下的不忠。」
「陛下賜你潛邸,你仍夜夜守著樞密院,是因為樞密院和陛下的寢宮很近吧?」
「更遑論私自收藏陛下御用之物……」
「這樁樁件件,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從未見過我的小將軍如此手足無措。
頹唐。
我心下不忍,掀簾而出:「伯約,只要你說一句,你是問心無愧的,朕便再不提起。」
衛楓抬眸,那雙黑色的眼睛直直盯著我。
「那我若問心有愧呢?」
一陣風穿堂而過。
我這才發現,窗外的杏花早已開了滿枝頭。
28
「……越明年,帝立衛伯約為王夫,以中宮之禮聘之。」
——《漢書·太祖本紀》
29
我上一次成親,不過一碗水酒。
所以一直想要一場盛大而隆重的婚禮。
我做到了。
那天,衛楓從清江里出發,坐著六十四人抬的彤車,從天街入宮門,然後身穿婚服,一步一步走到我身邊。
他的玉碟被送進了宗廟。
他去祭拜了我的父母。
我們宴請了文武百官。
直到天黑,我們才回了椒房。
外頭還在燃放煙火,整個汴京張燈結彩,全天下都會因我們的結合宴飲半個月,載歌載舞。
但其實婚禮多繁縟。
原來我嚮往了那麼多年的帝後之尊也不過如此。
我所願,不過此時此刻,與他靜靜獨處。
「你在想什麼?」身邊的衛楓輕輕撞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心中感慨萬千:「……其實我是二嫁之身。」
「我本淮左布衣。」
「我年歲大矣~」
「我一身沉疴。」
我被他逗笑了。
誰也沒有比誰強嘛。
他笑著端起半個葫蘆:「夫人。」
我端起另半個:「夫君~」
「夫人,餓不餓?」
「餓,當然餓!群臣宴飲,就我們在行禮,一口酒也沒喝。」
「走,去吃火鍋。」
「有火鍋吃?那何不把我的琴取來,我們吃著火鍋唱著歌,外面還在放煙火。」
「好。」
是夜,皇宮裡飄散著我們的歌聲: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全文完)
番外
1
劉寧歡有一天喝醉了,突然默默流淚。
齊相問她為何。
她說:「為什麼伯約封無可封了呢?」
齊相正想捏著鼻子走掉,她突然一拍大腿:「我要封他做皇帝!」
齊相喊王夫把人帶走:「但凡有兩粒花生米,也不至於給喝成這樣。」
雖說如此,劉寧歡立二帝之心不死。
第二天就在自己的龍椅旁邊,給王夫也加了個龍椅。
群臣哭著死諫。
王夫其時立在武官第一位。
他瞄了眼那龍椅,不咸不淡道:「我擱那兒坐著幹嘛?」
後來因為劉寧歡堅持數年,眾人不堪其煩,終於讓王夫從底下坐上去了,其實也就幾步路。
但是二聖臨朝的傳統卻被保留了下來,成為了祖宗家訓。
據說整件事裡唯一不高興的就是王夫。
他本來好端端的,站在第一排,每天只需要對著陛下。
現在正對面就是諫官,看陛下還要扭頭。
從此每一次摸魚,都被記錄在起居註上。
據統計,走神一千餘次,是歷代王夫摸魚之冠。
2
王夫在迎娶陛下之前,一直很簡樸。
沒有自己的宅院,也沒有任何姬妾。
他如此寡淡,黃老柱國托太醫去給他把過脈:
「是不是落在獻王手裡的時候嗯……傷到了根本,年紀輕輕,就不行了?」
太醫摸了摸鬍子:「我看也就是有點腎虧,不過不嚴重,每日吃兩顆核桃就好——將軍以後不可仗著年輕每日自瀆。」
黃老柱國:「啊?」
王夫淡淡落袖:「庸醫。」
太醫:「受了傷別來找我。」
黃老柱國覺得王夫這樣單著,也不是個辦法,就給王夫送去了兩個美女。
被拒門外。
王夫慨然道:「八尺之軀,已許國,亦許君。」
黃老柱國:「佩服,佩服!」
轉頭想想又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許君為什麼要禁慾呢?
剛好劉寧歡自門外經過,眾星拱月,眉宇之間英氣勃勃。
然後突然拿出一小鏡,十分自然地抹了點口脂,抹完繼續跟大將商討如何對敵。
黃老柱國:「嗯……」
感覺知道了些什麼。
後來啊。
帝後大婚。
黃老柱國喝了帝後的獻酒,不禁感慨:「孩子也都長大了……咳咳,老朽也該告老還鄉了。」
黃老柱國前腳剛走,後腳就接到徐良的求救信。
帝後十日不朝!
皇帝不來,大將軍也不來!
文武百官每日打卡,坐上空無一人!
朝野震驚!群臣上表!
黃老柱國作為四朝元老,被請回來,帶著文武百官的諫書,敲開了昭陽殿的宮門。
前來開門的是王夫,披著矜衣,半露著臉:「什麼事。」
黃老柱國:「你有臉問?」
王夫沉默不語。
黃老柱國:「再這樣下去大家都以為你挾天子以令諸侯!」
王夫依舊沉默不語。
黃老柱國:「男人,要節制!」
王夫:「新婚燕爾,不能體諒一下?」
黃老柱國:「群臣都在外面跪著,你去跟他們說體諒一下。」
王夫沉吟良久,最終遺憾地嘆了口氣。
黃老柱國:「都十天了你嘆個什麼勁啊你!」
事後,劉寧歡給黃老柱國送去丹書鐵券,可保黃氏子孫一條性命。
黃老柱國:「無緣無故,陛下為什麼賜我這麼貴重的東西?」
劉寧歡肅然道:「愛卿救過朕性命,朕,銘感五內!」
黃老柱國:?
黃老柱國至死都在想。
那個晚上,衛伯約究竟做了什麼?
3
王夫一生致力於延長休沐時間。
立朝時,每七天只休沐一日。
王夫上位後,先是上書每七天要休兩天,起碼兩天。
然後建議重大節日連休七天。
最後發展到每個節氣都要休三天。
黃老柱國:「男人,要節制!」
4
劉寧歡進洞房時言笑晏晏:「伯約啊,你別怕,姐姐教你。」
劉寧歡出洞房時淚流滿面:「哥哥我錯了嗚嗚嗚我有眼不識泰山我今天有事先走了……」
自然沒有成功。
殿前侍衛連夜發書詢問上司:王夫扣著陛下脖子摁在牆上這種情況要怎麼處理?
「別看。」王夫從窗戶里遞了個眼神,眼神狠厲。
王夫久經沙場。
殺人不計其數。
從此以後,不管昭陽殿里有什麼動靜,殿前侍衛都裝聾作啞。
世人雖稱王夫為儒將。
但,慈不掌兵。
5
深夜 1。
劉寧歡:「衛楓你不要太過分!」
王夫默默垂眼,褪下衣衫:「寧歡,我為你受過許多傷。」
劉寧歡:「……過來,我盡數給你親親。」
深夜 2。
劉寧歡:「衛楓你別想再利用我的同情心!」
王夫默默垂眼,穿上衣衫:「這副傷痕累累的身子,終究被你厭棄了。」
劉寧歡:「……過來,我盡數給你親親。」
深夜 3。
劉寧歡:「過來親親。」
6
齊相曰:「這是習得性無助。」
7
劉寧歡婚後曾有言:「做皇帝有什麼意思,啊?每天晚上回去還不是要伺候老公。」
王夫走過路過,撩起她下巴親了一口:「今晚我伺候你。」
劉寧歡摔奏摺:「……有什麼兩樣?!」
8
劉寧歡一直很想要孩子。
但是太醫勸她不可。
劉寧歡:「伯約,我真想為你誕下一兒半女……」
王夫道:「拿夫人之性命換一兒半女,我不換。」
9
有官員在酒宴時問王夫可不可以納妾。
王夫:「不納。」
同僚白了提問之人一眼:「對嘛,伯約是王夫,知道什麼叫王夫嗎?還記得獻王怎麼個死法?」
王夫道:「我並非畏懼陛下,才不敢與其他女子歡好。只是我雖不才,薄有一些美名,蓋因我平生不曾做一件背棄陛下的事。若我不再忠誠,不守信諾,與那譚賊又有何異?陛下又何故棄他而愛我?
「在座的各位洞房花燭時,都曾發誓一生一世一雙人,怎麼轉頭又去納三妻四妾而不以為恥。難道對女子所發之誓言,就不用遵守了嗎?
「在我看來,對至親之髮妻都尚且食言,那又何談忠誠節烈?三妻四妾實非大丈夫所為。」
這話傳到劉寧歡耳朵里:「說得好!」
立刻下旨讓天下男人遣散姬妾,只許娶一個。
刑部尚書的正妻跑到劉寧歡面前,連忙說不可:「陛下,我沒有兒子,只有三個女兒。要是老爺不納妾生子,等他兩腿一蹬,我和三個女兒就要喝西北風了。我們女子是不能繼承家財的啊!」
「放他娘的狗屁。」劉寧歡道。
她立刻又下旨一封,將天下女子劃歸為在室女、出嫁女、歸寧女。
總之,都可以繼承家業。
10
有城東徐某:「衛伯約就是怕老婆。想他戎馬一生,竟然是個耙耳朵。」
王夫:「說的你好像不怕我老婆一樣。」
11
翌日,劉寧歡宣徐某上殿。
劉寧歡:「聽說你不怕我?」
徐某兩股戰戰。
12
徐某回去後說:「想不到衛將軍戎馬一生,竟然吹枕頭風。」
劉寧歡:「他沒有!」
13
有官員道:「王夫之位雖尊,我可不想侍奉陛下。」
王夫:「怎麼,我是死了嗎?我妻子汝養之?」
又有人道:「我記得陛下年長衛將軍數個春秋。」
王夫:「我妻美貌,諸公妻子二八華年亦不能及。」
有一官員娶了美妻,故意去問王夫:「我妻子可美貌耶?」
王夫:「我妻子是天子,尊夫人哪裡高就?」
劉寧歡聞之哈哈大笑,並請人編輯成冊,時常放在床頭翻閱。世人謂王夫寡言,卻一擊斃命。
14
王夫東征之時,曾有說客覲見:「天下兵馬盡在將軍之手,何不自立?」
王夫道:「行軍打仗容易得很,處理內政卻難。」
說客道:「將軍過謙了,行軍打仗怎會容易……」
王夫道:「我打的天下你打的天下?」
劉寧歡聞言哈哈大笑:「朕就喜歡他們看不慣伯約又干不掉他的樣子。」
15
王夫初入宮,五陵少年爭先恐後想仿效其侍奉天子。
一少年問:「敢問大將軍當年不買房宅,是因為天下未定何以家為嗎?」
王夫:「不,是想入贅。」
少年:「可其時獻王猶在啊?」
王夫:「所以起兵殺之。」
從此帝都青年才俊不敢直視天子,去昭陽殿亦結伴,怕惹王夫誤會。
16
汴京有一人窮困潦倒娶不起妻子,問王夫寫信借錢。
王夫回曰:「建議入贅。我妻子就一個月給我兩千石。」
然後一文錢也沒借。
17
王夫北定中原,歸來時喜不自禁,將劉寧歡抱起來轉了一圈。
劉寧歡大驚失色:「朕是天子!」
王夫:再轉一圈。
18
王夫一生散淡,與人和善。
唯獨對獻王耿耿於懷。
獻王死時,王夫據理力爭,力壓滿朝文武,攬下了替他辦喪事的活兒。
然後按照前朝禮制,找了個最簡慢的做參考,還在此基礎上減半。
劉寧歡說:「伯約,我知你看他不慣,蓋因為我。可是這樣,後世恐怕要說你好妒。」
王夫:「我就是好妒。」
19
王夫為獻王治喪,偷偷踹了他的棺材一腳,唾之:「豎子安敢負我妻子。」
剛好被一個史官看到,記在了起居註上。
劉寧歡聽聞大驚:「愛卿,這就不要記了吧。我給你加官進爵,你把這句刪了。」
史官提筆,在「王夫踢獻王棺」後加了一條:陛下說要給我加官進爵就為了刪這一條。
劉寧歡:「你他媽……」
史官繼續寫:臣不從,陛下說你他媽。
翌日,朝廷震驚,群臣上表。
帝後俱寫罪己詔,沐浴更衣去太廟齋戒七天。
結果第一天就有人在汴京街頭看到一對夫妻手挽著手吃燒烤。
丈夫身高八尺,而立之年卻極為清秀;
妻子光彩照人,貌比西施,體態風流。
兩人眉飛色舞,從街頭吃到街尾。
翌日,朝廷震驚,群臣上表……
20
劉寧歡聘王夫時,有言官上奏:「衛將軍不能當王夫,因為他臉上有疤。」
劉寧歡:「你想要同款嗎?」
21
十年後,當初說「衛將軍臉上有疤」的言官跌下馬摔破了相。
劉寧歡親自到他府上探病。
然後在他耳邊說:「你的疤不如他的好看。」
22
劉寧歡歸宮。
王夫正攬鏡自照:「我沒有疤。」
劉寧歡:「是的,你沒有。」
23
王夫摸魚。
但愛種田。
劉寧歡在昭陽殿前殿處理公務。
他就在後院種田。
王夫還腌的一手好鹹菜。
據說手藝好到有個開酒館的老闆,寫信詢問王夫能不能拿去他店裡賣。
王夫回信說:「夫人想搞個花園,把我田撅了一半,我以後要種花去了,腌菜產量銳減。」
太祖一朝官吏最大的榮寵,就是去昭陽殿吃飯,配以王夫的腌菜。
24
史官最後因為王夫的腌菜刪掉了「王夫踢獻王棺」一則。
25
「王夫平和嘉懿,腌菜冠絕天下。」
——《太祖朝起居注》
26
劉寧歡不宜生育,便要喝避子湯。
王夫:「我喝吧。」
劉寧歡:「你有沉疴。」
王夫:「你年歲大矣~」
後來兩人商議一人一次輪流來。
太醫院:「避子湯雖好,也不能天天喝。」
27
劉寧歡與王夫雖然沒有孩子,但是收養了諸多宗室女。
王夫十分喜歡孩子。
因為年幼時不曾讀書,他經常與公主們一起結伴上學。
父皇坐在身後做筆記,小公主們壓根不敢造次。
畢竟,慈不掌兵。
王夫記完筆記, 還要跟公主們一一比對, 如果發現有記得潦草的, 下午就要跑一千米。
最恐怖的是,他還認真參與考試。
劉寧歡:「這次孩子們誰考第一啊?」
王夫:「我。」
王夫:「是我。」
王夫:「還是我。」
劉寧歡:……
王夫:「姐姐有什麼獎賞?」
劉寧歡沉默良久:「衛楓, 黃老柱國在門外看著你呢。」
28
太宗十一歲時, 月考考過了王夫。
王夫:「你長大了,可以幫你娘批摺子了。」
29
據說太宗之所以被太祖一眼看中,立為太女, 就因為她是諸多養女之中, 品性最像王夫的一位。
少年老成,德才兼備, 深沉內斂。
有言官曾言:「立儲怎麼能立女子?」
太女抽刀:「這麼看不起女子, 我現在就讓你變成女子。」
終太宗一朝, 都有野史逸文稱,太宗是王夫親生骨肉。
王夫:「我喝避子湯了,彤史為證, 莫要胡說八道。」
30
劉寧歡有一日梳妝,照見一絲白髮。
劉寧歡:「我老了……」
王夫持書經過,隨意低頭親了口她的發頂:「三生有幸得見公主白髮。」
31
某官:「陛下有白髮了啊……」
王夫拔劍自照。
某官:「我眼有疾。」
32
汪太醫年輕時候曾被王夫當面斥為「庸醫」。
有人問:「汪太醫, 您的醫術究竟如何?」
汪太醫:「哼, 衛伯約至今仍每天都吃兩顆核桃!」
劉寧歡聽聞, 掩面長嘆:「原來根兒在這兒呢。」
33
齊相過世,帝悲痛欲絕。
王夫:「地下黃泉,又可復見。」
又過了三個月,王夫果然病重。
34
王夫病重,劉寧歡將朝政盡數交於太女,在昭陽殿親自侍疾, 王夫時夢時醒。
九月初八,王夫突然光彩熠熠, 起身要來自己的弓,卻拉不開, 遂慨然淚下:「寧歡,我拉不動弓了。」
劉寧歡道:「伯約,天下太平許多年啦, 拉不動就拉不動吧。」
王夫聽聞,長出一口氣, 盍然而逝。
劉寧歡平靜地叫來三位參知政事,定為輔政大臣, 囑咐太女:「以後就權且把他們當做你的父母吧。」
兩個時辰後,帝自絕於昭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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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合葬於昭陵。
生前未有須臾分離。
昭陵中陪葬有兩幅小畫。
一是王夫北征時,帝所作《將軍出關圖》。
另一幅是一不知名畫師畫的《天子過江圖》。
畫師曾是徐州人士, 四十年前徐州屠城時,曾跟隨天子過江,興筆畫下天子與一少年隔船相望。
據說當時侍衛痛罵:「看什麼看, 這是公主, 也是你這賤民所能看的?」
天子笑道:「出生貧賤,又不是恥辱,只要心存報國之志, 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英雄。」
天子其時年十八,紅裙帶劍,沖那少年颯然一笑。
衛伯約從此便許了此生。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