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萬長清在登記,老者偷看他,悄聲問我,「姑娘,這裡是法治宗門,請問你有被脅迫嗎?」
萬長清頭也不抬,聲音清冷。
「她對我一見鍾情,老頭你有道侶麼,懂什麼?」
我連忙點頭附和,「對,長清他人好性格好,劍也好。」
老者小聲癟嘴。
「姑娘你是凡人,他這種無情道,可能拐你去殺妻證道,我見過很多!到時候,又哭唧唧回來找老婆,都是前車之鑑啊。」
萬長清冷笑。
「別拿我和那群無妻寡郎比較。」
「你這裡是登記所,還是勸分所?」
老者沉默了。
指著法器一欄,讓我登記,笑容難以捉摸。
「你是凡人,沒有法器吧?門不當戶不對,還是謹慎配對噢!」
「這是姻緣契,簽了就沒有回頭路。我見過很多無情道的渣男,來這裡騙了小姑娘,然後一刀意中人。你可沒有保障!」
「如果這道友欺負你,貫神劍在世間又沒有剋星,家庭暴力可以來找我無償幫助……」
萬長清走過來,在我法器一欄,把自己的名字寫下。
筆落,金光浮起,契約成立。
老者目光複雜。
「哎呀,姑娘,你這是綁了一頭瘋東西啊。這東西以後認主了。祝福你們。」
我不知道什麼意思。
萬長清解釋道。
「以後,我是你的武器。」
「你喚我名字,無論在哪,我會到。」
心跳亂了節拍。
我紅著臉,通訊器傳來消息。
宗門的大新聞。
無情道驕子為愛折腰獻上膝蓋、勁爆頭條:一人一劍跪求姐姐訓狗、天之驕子狠狠愛姑娘你哪裡跑。
我皺眉看標題。
這都什麼啊?
原來有人傳圖,拍到萬長清和他的劍單膝下跪,只拍了女子的背面,模糊看不清。
師妹問我。
「萬長清好像被一個女人馴服了,你要不和他夫人求情?」
「哪家的強者能讓這無情道獨苗折腰啊?」
09
沒等我回復,萬長清握住我的手。
「記得今晚燈節,約會。」
我紅著臉,把官宣的事拋到一邊。
反正,遲些宣布也沒事。
難道人還能跑掉嗎?
燈節熱鬧,人群擁擠,我看不清台上的燈展,踮腳扒拉。
萬長清蹲下,雙臂繞過我的腿,托舉到肩膀上。
「桑樂,現在看得清麼?」
身旁的人都抬頭看過來。
我捂著臉,尷尬地扒拉他的腦袋,嚷嚷著要下去。
手不穩,直接掛在了萬長清的懷裡。
他靜靜地擦了擦我嘴上的胭脂。
「給你抹均勻了,不必客氣。」
淡淡的,真安心。
恰好,花燈節對岸的煙火炸起。
我感嘆,「誰家放的,真好!」
花燈節的煙火,可以給有情人積福。
透過煙花,我看到底下,是裴清無在點煙花。
他捂著身旁姑娘的耳朵,兩人笑意綿綿。
路人的聲音雀躍八卦。
「這是裴家那個小公子,喲,不知道要博得哪家姑娘笑?」
「這場煙花,上萬黃金呢!」
「讓我們謝謝裴清無公子!蹭煙花啦。」
萬長清見我看得入迷,問,「你喜歡?」
我扭過臉,小聲說,「不,又不是給我們的。」
「區區煙花。」
萬長清抬手,香噴噴的劍躍到半空,如流星破空,一陣轟鳴。
「小香香豬劍,萬劍歸宗。」
萬長清的神色淡然,抬手作勢。
下一秒,成千上萬道流光溢彩,從各個山頭飛出,小香香豬劍在後面趕。
捏了上萬把寶劍,只為了放一瞬煙花。
我捂著嘴,啊啊啊地大叫。
劍花耀眼又璀璨,徹底壓過了煙花。
被搶了風頭,裴清無皺眉,朝我們的橋上看過來。
我恰好踮腳,摟著萬長清,輕輕吻住。
他的眸光倒映著我的臉。
呆子。
我抬手,把他的雙眼合上。
「接吻要閉眼,用嘴來感受。」
下一秒,我紅透了臉。
萬長清,很深深用力地感受了。
他又睜眼,我剛想罵他偷看。
萬長清分開嘴,品了品嘴唇上的紅胭脂,盯著天上的劍,說,「我的師尊在魔界和妖獸惡鬥,九死一生。」
「怎麼啦?」
「但我把他的劍也召過來了。」
「師尊如果戰死,怎麼給我簽名退學?」
10
離開去救師尊前,萬長清低頭,又討了一個吻。
我靠著牆壁腿軟。
他的舌頭,怎麼如此孔武有力?
吻到最後依依不捨,我朝他擺著手。
「小香香豬,你們早點回來噢!」
燈會散去,我挑著鴛鴦燈,嘴巴紅腫,沿著山路往上走。
邊走邊笑。
一直笑到隔天早上。
我在院子裡洗衣服,摸嘴,笑一下。
洗劍,摸嘴,笑兩下。
進後廚做包子,想起柔軟的觸感,我又摸嘴,笑三下。
好喜歡親親啊!
「裴師兄,你總算回來看桑樂和我們啦!」
外面,是裴清無回來探望的腳步聲,這次,我沒動。
繼續專心搓包子。
聽了聽自己的心跳,也格外平靜。
忙完走出去,見所有人手上,都捧著裴清無帶回來的特產。
滿院子,連守門的土狗也被送了肉骨頭。
只剩我兩手空空。
其他人笑著調侃。
「桑樂是裴師兄的青梅,肯定留著最好的禮物。」
我想,如果他現在道歉,我也不會小氣。
還能做普通朋友。
可裴清無不在意地笑了笑,「沒帶夠,下次給你,不介意吧?」
我超級介意。
裴清無總這樣逗我。
只要惹了他,裴清無就會故意給所有人送東西,唯獨不給我。
從水果、珍寶到普通小禮物。
一次又一次。
他解釋,這只是氣我不在乎他。
不想再忍,我冷下臉,學著萬長清的抿唇冷笑,殺意濃厚。
「你送所有人,唯獨忽略我,這是在欺負人吧?我討厭你,絕交。」
其他人都是一愣。
裴清無卻捧腹大笑,指著我,眼淚花冒。
「桑樂啊桑樂,我就是逗逗你,開個玩笑。看你一副緊張的樣子,哎,還在和我玩冷戰呢?幾歲孩子了,我早就不生氣了。」
「從小我們就互相打鬧,這次你這麼認真啊?開不起玩笑哦。」
我不回應,默默地去收萬長清的褲子。
找機會去找他。
光是想著,嘴唇就滾燙。
11
可有人比我快一步。
裴清無冷著臉,走向晾衣杆。
「行了,我給你台階,你居然不下?」
他收下一條褲子,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
裴清無的身影停住。
手握住杆子,指節用力,根根蒼白。
他轉過頭,手裡拿著萬長清的褲子,望向我,臉色詫異。
我噎住,想說,這是我伴侶的。
裴清無卻先笑了,嘴角彎彎。
「哦,這是你給我買的新褲子嗎?賠罪的禮物?可尺寸不對,大了。顏色我也不喜歡。」
「一個月不見,你連我的尺碼和喜好都不記得了?」
「但你也是有心,態度誠懇。這次,我就原諒你了。」
我忽然覺得有點冷。
有冷風灌入。
抱緊手臂,一道人影在門口,眉目不喜。
是一位八旬老人,他安靜地站著,看著裴清無和我在爭搶他徒弟的褲子。
他咳嗽了一聲。
原來是萬長清的師尊,蕭獨。
我先鬆開手,禮貌地喊,「師尊好。」
聽說,萬長清被關禁閉一個月。
花燈放煙花那晚,他的師尊在魔界砍妖獸,九死一生,卻被一招萬劍歸宗,劍沒了。
八旬老漢被妖獸叼走了褲子,狼狽死遁。
據說,他躲山洞裡,看人間的劍舞煙花,熱淚盈眶。
蕭師尊撫摸白須,語氣溫和。
「裴清無,你師尊有事,喊你回去。」
裴清無拿起褲子,朝我笑笑,抱著寶一樣離開。
「桑樂,這次我們和好了。我換上新褲子等你來哦。」
我沒空搭理他,端出茶點,接待萬長清的師尊。
蕭師尊接過,喝了幾口,溫柔地說,「作為凡人,你的手藝很好,也很勤勞。但石頭和金子,總不能放在一起,不合適。」
12
他和裴清無一樣,對我說了同樣的話。
「朱門對朱門,竹門對竹門。凡事講尊卑秩序,門當戶對。」
「你別拖累了人。」
蕭師尊遞過來一張紙,「上面是一些農夫屠夫,還有念書的夫子。他們也是凡人,身份和你差不多。比較合適。」
我接過,在他詫異的眼神下,撕了。
把糕點端走,茶水倒掉。
我忍著喉嚨的艱澀,冷聲說,「萬長清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我雖然沒法兒修仙,但我在山下,多少酒樓搶我做大廚子!紡織捕魚養雞鴨,整個城,誰不知道我的手藝?我會上千道菜系,又懂動物絕育,除了修仙,我全都拿過第一。我怎麼就不配?」
蕭師尊又找理由。
「萬長清壽命長,你對於他,只是螻蟻般短壽。當真要他傷心?替你守寡?」
我梗著脖子。
「你活得久,也不見得明事理!」
師尊沉默,他輕聲問,「所以,你就是自私。為了男女私情,要讓萬長清退學,自斷前程,這就是明事理?」
「如果我女兒在天有靈,也不想她的孩子這樣。」
我猛然盯著蕭師尊。
他居然是萬長清的外祖父。
我重新端著茶點到桌上,聽師尊啃著餅乾,說起萬長清的過去。
萬長清的母親修仙天賦異稟,卻在路上愛上一個凡人。
男人是個將軍,征戰沙場,許諾回來就卸甲陪母親。
等萬長清足月時,將軍的骨灰也送回來了。
母親把萬長清託付給蕭師尊,踏上尋找丈夫的路。
蕭師尊的眼眶泛紅。
「這一去,就沒有再回來。一個好端端的修仙者,就為了情愛,斷了前程,連孩子也放下。」
「我拔了萬長清的情根,讓所有人都畏懼他,以為就高枕無憂了。卻沒想到,有你這個變數。」
他深深地作揖行禮。
「求你放我外孫一條生路。就當,被豬拱了。」
我從天亮想到天黑,還是點頭了。
行吧。
人人都不看好這段感情,偏偏我也善良窩囊。
只是以後沒嘴親,早知道,那天就親久一些。
13
因為簽了婚姻契。
師尊說,「你們結為夫妻,只剩一招,殺妻證道。」
我捂著脖子,立刻反悔了。
「老頭,你為了外孫要我小命?我寧願毀了你的小外孫!」
蕭師尊連忙解釋。
「放心,我很專業的。之前的師兄師弟師姐師妹,我經常幫他們的對象做這個事情,哈哈哈。」
「就是死遁大法。我調查過,你本來也是騙了萬長清。其次,助他飛升,我會重金酬謝。這次,我要培養第一個無情道的畢業生。」
我說,能留個遺言嗎?
蕭師尊說,「死人別說話。」
八旬老漢塞給我錢,捏造了我的慘死屍骨,連夜把我送下山。
「放心,老夫絕對不會說出你的下落。」
14
到了山下。
我的傷心很快被醬油豬蹄、龍鬚糖、香燜雞翅填滿了。
我一手刀工,酒樓、養豬場、捕快衙門,處處都搶我做夥計。
他們夸。
「會豬豬絕育,天才啊!」
「胡蘿蔔雕花,鳳爪抽骨,天才啊!」
「掃地一塵不染,天才啊!」
我在山下,就是天才。
我不想回山上了。
人在鼓勵的環境中,才能開心進步呀。
等我在酒樓啃豬蹄時,卻聽到了炸裂新聞。
無情道要絕種了。
天之驕子萬長清退學,轉身加入了合歡宗學媚術。
蕭師尊八旬老人,顫巍巍地在合歡宗門口哭,求萬長清退學就退學,別加入歪門邪道丟他臉。
萬長清只留下驚世駭俗的話。
「我只是想抓住妻子的心,有錯嗎?」
卷王如他,還拉高了合歡宗的綜合素養。
幸好,蕭師尊守口如瓶,真的沒出賣我。
我聽著小道八卦,啃豬蹄都不香了。
說書先生又悄咪咪分享,「最近,宗門裡還出了個邪修,總是抱著死人骸骨,要復生。」
「你們如果看到,就躲遠些。他穿黑袍,戴蓑衣帽,背後背著死人的骨頭。」
我抬頭,看著對面沉默的黑衣人。
等等,你們吐槽的人似乎就在這裡啊?
他蒙著臉,目光盯著我。
嚇得我豬蹄也不啃了,連忙跑出酒樓。
剛到巷口,黑袍人立在轉角,他聲音沙啞,「生病了總出現幻覺,以為你還在。」
他呢喃著,靠近我伸開懷抱,然後靠著我的肩膀,輕輕地倒下。
面罩撕開後,我呼吸一滯。
裴清無。
他瘦得顴骨微微凸起,眉眼疲倦,身體溫度很高,燙得我手不知道放哪。
把人拽到醫館,裴清無的手抓住我的衣袖,昏迷中,眼角落淚。
「桑樂,等我學邪術復活你,我們重新開始。」
我思索,偷偷把他的地址舉報到宗門。
這種恐怖的思想,還是抓起來吧。
15
可我不小心打了個盹。
再醒來,我在床上,裴清無坐在旁邊,手裡捧著我的假骨灰。
他盯著我,笑得魔怔。
「原來嚴重高溫,就能見到你。那藥我不吃了,就這樣一輩子多好。」
真燒壞腦子了。
我起身想走,被牽住,裴清無輕聲哀求,「成了鬼也不願意抱抱我嗎?」
「抱抱我,我就鬆開。」
我試探地伸手扇他一掌,手腕一涼,一個鐲子套上。
裴清無的眼神溫柔。
「鎖鬼魂的法器,鬼也好,一直陪著我。好嗎?」
我在他懷裡扭動時,有人撕爛了藥鋪的帘子。
萬長清帶著一群合歡宗弟子,一個個站得筆直,素色衣,面無表情,盯著我們。
我血液倒流,嘴唇微微抖動。
裴清無抱緊我,一臉饜足,無視浩浩蕩蕩的合歡宗弟子。
可是,萬長清直接越過我,神色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