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藥鋪老闆點藥。
「合歡春,十副,猛藥效,長時效。」
我心跳一愣,天啊,誰能吃到萬長清這麼好的?
老闆又問,「你要多長時效?」
「三個時辰。」
萬長清皺眉補充,「加些滋補放鬆止疼的,我怕控制不住力道,怕她不舒服。」
其他弟子紛紛掏出本子,齊聲大喊,「記!」
這不對吧?
看到萬長清領著一群人離開,長衣飄飄,腰間的小香香豬劍也成熟穩重,不會跑來撒嬌。
我松下一口氣,心裡有些悶。
但他現在挺好。
說不定對方還是門當戶對的修仙者。
我呢,把裴清無送走,就繼續搬家,遊歷四方,也挺好。
我拖著裴清無,「行了,走吧。」
裴清無心滿意足,燒紅了臉,一步步跟我走。
16
到旅店,明明是旺季,但客房都空了。
把裴清無塞進床鋪,喂了藥,燒糊了腦子,他兩眼睜得紅腫,不願意睡覺。
兩眼亮晶晶盯著我,認真說,「桑樂,我好喜歡你哦。」
換以前,我肯定要哭了。
可現在就像聽到稀鬆平常的話。
我替他蓋好被子,淡淡說,「我也喜歡我自己。人之常情。」
「你不喜歡我也無所謂。關我屁事。」
裴清無茫然,從懷裡揪出一本冊子,他念著。
「可你以前總偷偷給我寫情詩,還會偷偷親我,我每次午覺都醒著,每次我都知道。」
「你說過,永遠喜歡我。怎麼突然變了呢?」
「那天我換上你給我的新褲子,鬆鬆垮垮的,我一直等你來,你卻不來。」
愛怎麼會突然消失?
是一點點磨損了,最後實在堅持不住。
他不知道,雪天裡等十個時辰,雪壓得肩膀很疼很冷,但其實只要起身一抖,就會一身輕鬆。
我把退燒的藥塞進他嘴裡。
「蠢,我隨口說的,誰叫你相信啊?」
看著裴清無泛紅的鼻尖,我心頭暢快。
哎,原來看著別人的愛,就像逗弄小貓小狗,怪不得,裴清無喜歡這樣欺負我。
可裴清無發了狠,他死死扣住我的手腕,眼神開始一點點清醒。
這是燒要退了。
門突然被推開。
是合歡宗的弟子,他慌亂喊,「救命啊,我們英俊迷人、高嶺之花、衣衫半露的萬師兄中藥了!」
我站起身,裴清無抓住我的衣角,「我頭疼,桑樂。」
撕開衣角,我頭也不回地跑向萬長清的方向。
17
房內帘子落下,紅燭燈火搖曳。
像新婚洞房。
我腳步剛踏進房,門從外面鎖了。
糟糕,姑娘我中計了!
萬長清坐在床上,他盯著我,往嘴裡不停倒藥粉。
一包、兩包,眼神落在我臉上,如陰冷的毒蛇。
第三包要吞下去時,我撲上去奪走,捏住他的嘴,焦急地喊,「吐出來!你吃的什麼?!」
「區區合歡春。」
萬長清淡淡地笑,「你這次也要走嗎?」
一包三個時辰,他吃了三包。
三三得九,九個時辰。
我起身,毫不猶豫,語氣堅定,「必須走。」
準備翻窗離開,一聲沙啞的哭聲貫穿我的心房。
回頭看,萬長清一雙清冷的眉眼,眼淚如串珠,一滴滴飽滿滾圓,不停落下。
他解開了衣衫,把劍橫在胸口。
「你之前說過,想走進我的心,要我先脫衣服。」
「那我現在打開胸膛,你要進來看看嗎?」
一串血珠在雪白的胸膛上劃開。
我的腳從窗外收回來。
好吧,死就死,死床上也沒事。
我狠狠地騎上劍。
被溫度燙到,嘴硬道,「萬長清,是你逼我的,這火你忍著。」
他仰頭看我,雙手輕輕掐腰,目光倒映著我。
「好。」
我蓋住旁邊小香香豬劍的臉,把它丟進床底。
對不起,少兒不宜。
18
第一個時辰,還行。
第二個時辰,有點撐不住。
第三個時辰,快死了。
……
19
九個時辰後醒來,四肢百骸都是彼此的味道。
我聽著萬長清胸膛的心跳,兩腿蹬了半天,起不來。
又羞又惱,咬了幾口泄憤。
萬長清撈起我的臉,小雞啄米一般,吻了吻。
「再用力些,痕跡不深。」
纏綿時,有人粗暴踹開門。
來人跌跌撞撞,被門檻絆倒,一張臉青白色,跪著看向床鋪。
「桑樂,我不是在做夢吧?」
他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得臉部抽搐,盯著我,「你還活著,原來我不是在做夢,前天你還在照顧我……你還是放不下我,對吧?」
「我們離開這裡,前塵過往,就當是我不懂事,現在我懂了。」
「你走之後,我才、我才知道我好喜歡你做的飯菜。你洗我的劍,很香很乾凈。每天從門口塞進的信,我都沒扔,藏得好好的……」
越說,萬長清的眼神沉下。
噢!被發現真相了。
我捂住他的耳朵。
別聽。
裴清無雙肩坍軟,問,「到底什麼時候,你的心不在我這裡了?」
萬長清替我回答。
「謝謝你搬家,讓我遇到了此生唯一。」
後知後覺的裴清無呆呆地看著我,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直到,前些天我通風報信的宗門糾察小分隊來抓裴清無。
把他企圖活死人,肉白骨的邪術通通毀掉。
裴清無還想說什麼。
一直在床底的小香香豬飛出來,替他閉了嘴。
20
成婚不久。
萬長清升職了,成了合歡宗宗主。
合歡宗在他的考核機制下,筆試加實踐,雙管齊下,規模化培養弟子。
就業率提高。
成為示範性宗門。
我名下的商鋪也開了第十九家。
美中不足,是萬長清的師尊,他的外祖父,每天雷打不動在合歡宗門口哭鬧。
「長清啊長清,別再努力了!再努力合歡宗就要拿第一了!」
「老夫的臉被你丟光了!情根我還你!還你還不行嗎!」
「你和誰在一起我都不管,求你別在這種齷齪的地方,你父母泉下有知,會譴責我沒有好好教導你的!別丟老夫的臉!」
……
後來,師尊翻牆進合歡宗參觀。
他看著嚴苛的規章制度,還有站得筆直、一個個面無表情、高嶺之花的合歡宗弟子。
賓至如歸,怎麼有一種家的感覺?
師尊想了很久,問能不能加入合歡宗?
他卻私底下派發無情道的招生廣告,被多次逮捕,逐出師門。
我沒空管。
因為,我在鏡中看到了眼角的第一道皺紋。
「唉,不年輕了,時間過得真快。」
萬長清輕輕地描摹我的臉,「時間還很長。」
21
萬長清修仙,容貌不變。
他卻隨著我的年齡,也幻化成中年、老年、小老頭。
大限將至那天,我們在院子裡吹風休息,握緊彼此的手。
凡人和修仙者有別。
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我突然有些緊張。
「怎麼辦啊?我好捨不得你,如果我也能長生就好了。」
「果然還是要門當戶對比較好。死後,你一個人多孤獨。」
囉囉嗦嗦講了很多,我小心地問,「我總覺得虧欠你了。」
萬長清俯身,額頭互相抵住,他輕聲說。
「愛又哪有這麼多權衡利弊。而且,你多厲害,多值得喜歡,怎麼就看不到呢?」
「我們的婚姻契不論時空,前世今生來世,永遠生效。」
「你喚我名字,我會來。」
「不喚,我也要來。」
我在愛人的懷裡,無比期待來生。
番外:入室搶劍的愛。
劍被偷的那天。
萬長清心跳慌亂。
他睡眠淺,誰在他神不知鬼不覺拿走了劍?
隔空呼喚劍。
可對方甜蜜得冒泡,將喜滋滋的情感傳遞過來。
「嚶嚶嚶嚶嚶。」
萬長清只覺得皮膚被撫摸,有古怪的觸感和香味。
第二天,一封信帶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早餐,出現在桌面。
萬長清心跳又猛烈失控。
接二連三,怎麼回事?
他一邊深呼吸,一邊找出師兄離開前,留下的無情道修煉寶典。
無情道世世代代,沒有畢業生。
師尊挖了他的情根。
他不識七情六慾,為人處事,都是靠著前面師兄留下的筆記來學習。
師兄寫:
「心跳亂,持續心動,是遇到愛人了。」
於是,萬長清早早起床。
天剛亮時,終於看到了偷偷進自己房間的人。
女子坦坦蕩蕩,進來後一勾手,劍就鑽她懷裡。
每次劍開開心心出門,香噴噴回家,連砍人,都多了幾分力氣。
萬長清在暗處盯著她。
看著她放下每日一封的情書、每日的早餐。
摁著胸膛處,心臟確實跳得很快。
原來這是愛。
他一邊品嘗早餐,一邊嗅著被洗得入味的劍。
忍不住想,她莫非是天才?
怎麼一個人能懂這麼多事情?
感情的事情,萬長清不懂,但都認真記下來復盤。
修煉之餘,他每天研讀師兄的筆記。
「在愛人面前,要多多展示自己。」
萬長清思索,在某日和桑樂見面時,他抬手就掃空了所有弟子,等欽慕之人來誇獎。
桑樂驚恐地盯著他,抱頭跑了。
萬長清不懂,看筆記。
「愛人跑了,可能是害羞。」
哦,如此。
「男子要矜持,別當面戳穿對方的愛。」
於是,萬長清每天就坐在房樑上,任由她自由在房內穿梭。
可等了一個月,每次他故意邂逅,肘擊弟子吸引注意力,桑樂都沒有在外面多看他一眼。
呵呵,真害羞。
她卻在玉佩通訊上,求婚了。
萬長清那晚第一次失眠。
他翻遍了筆記。
終於看到師兄的筆記,「被告白,直接退學。這書不讀了。」
萬長清認真學習。
第二天,桑樂抱著劍,第一次主動敲門,鼓足勇氣告白。
萬長清捏緊身後的拳頭。
「好,退學,成婚。」
女孩喜極而泣。
反覆關心自己的未來。
師兄說,有人把自己歸入未來,是深愛摯愛。
萬長清等人走後,抱著劍,低頭嗅她摸過的味道。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心跳得越來越快。
退學,迫在眉睫。
師兄的寶典,是精華。怪不得他有老婆。
妻子哭,跪。
妻子想要, 搶。
妻子在家等,速歸。
他事事遵守。
可歸來,人人在妻子的門口惋惜。
說這麼好一個姑娘, 怎麼偏偏死了?
他未動, 小香香豬劍卻先動了。
它撲到院子裡, 四處搜尋味道。
師尊恰好出現,安慰他, 「長清, 節哀。凡人就是這般脆弱短壽啊。」
「她不值得你犧牲前途。我只是和她說, 其實你壓根沒有七情六慾, 只是模仿人類, 她聽到就嚇跑了。路上出了意外。」
「沒人會愛你,不如好好繼承我們無情道大業。」
萬長清說, 「退學。我要守寡。」
後來,他在半夢半醒時,忽然出現在一處香氣的床鋪。
朝思暮想的妻子蜷縮成一團, 在夢話里呢喃著他的名字。
探了鼻息和脈搏。
活的。
萬長清坐在床沿, 想清楚了來龍去脈。
可想不清楚, 為什麼她要離開?
他又翻開了師兄的寶典。
這次沒有答案。
再後來, 合歡宗的招生單被小香香豬劍帶回家。
上面寫。
「是好男人就加入我們,讓您的妻子天天都回家!」
他就跨進那花紅柳綠的大殿,誠懇地拜師學藝。
對方拒絕了。
他肘擊之後,對方同意了。
早上學習,晚上就在妻子夢話中被喊過去,蹲在床沿, 靜靜地聞她的香味。
只是身體熱熱的。
萬長清沒學過,也不知道。
直到合歡宗上生理課,師兄師姐們分析案例, 萬長清認真記在筆記上。
「熱了,要抱妻子,不給就要大哭大鬧, 就能被哄。」
本來想學成歸來,畢業了再來找桑樂,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是偷他褲子的登徒子賊。
在桑樂離開後, 裴清無瘋瘋癲癲, 把縫了自己名字的褲子, 丟在萬長清門口。
對著他嘶吼。
「為什麼桑樂會有你的褲子!你是不是欺負她了?」
這偷褲子的賊很吵,心煩。
萬長清沉默,肘擊他的嘴,反手就把登徒子丟進宗門的監獄。
他撿起自己的褲子, 上次的香味快要散了。
小香香豬劍也很想她。
搶了褲子就當了它的窩,每天以淚洗面。
可現在,刑滿釋放的裴清無,卻敢摟著桑樂。
萬長清衝進醫館, 買了烈藥。
他要鬧了。
一路跟到桑樂的隔壁房,聽著妻子被告白。
萬長清打開藥, 面無表情, 灌進自己嘴裡。
咕嚕咕嚕咕嚕。
足足三包。
現在他好熱。
他賭,桑樂一定會來。
如果不來, 自己就爬到她床上,又哭又鬧。
這輩子鬧,下輩子也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