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月完整後續

2025-09-01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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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的青梅和離後,借住在府上。

贏得了所有人的歡心。

婆母厭我,夫君冷落。

就連我五歲的兒子也有樣學樣,將鎮紙砸向我,對我大吼:

「走開!你只知道天天逼我讀書,柳姨卻說愛玩是孩子的天性,我喜歡柳姨,我要讓柳姨當我娘親!」

仲夏時節,陛下賞賜一箱鮮荔枝。

幾人一顆也沒給我留。

「荔枝珍貴,柳姨從沒見過,覺得新奇,一時貪嘴,就不小心全吃完了,娘親應該不會計較的吧?」

我平靜搖頭:「不會。」

次日,我收好行囊離家,只留下一封和離書。

夫君怒極而笑:

「讓她走!」

「一個沒有家世的孤女,連路引都沒有,我倒要看她能走到哪去?!」

他說得對,我能去的地方不多。

但至少還有一個——

宮中小太子吵著說想娘親。

我要回去了。

1

讓我決心離開霍府的,是一件極小的事。

時值仲夏,陛下體恤,賞賜冰鮮荔枝一箱。

荔枝生長自千里之外的嶺南,剛採摘下便一路快馬送至京城,珍貴稀少,連王室宗親分得的也是寥寥無幾,更遑論整整一箱。

如此厚賞。

霍嶼受寵若驚,話中不免有幾分自滿:

「陛下前幾日贊我文章出彩,今日又予我如此殊榮,想來陛下對我極為看重,說不定日後要委以重任!」

在商量如何分配時,婆母突然說身子不適,叫我去房中侍疾。

這些年,我侍奉婆母,有如親生,事必躬親。

霍嶼說:

「母親的身子要緊,你先去吧,你那一份荔枝,我會留出來的。」

我點頭應好。

這病怪得很,婆母一會喊頭疼,一會犯噁心,大夫號著脈,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一直折騰到很晚。

等我夜深回房,桌上只剩下一小堆剝開的果殼。

我的幼子霍洵從門後探出頭。

「哎呀!」

他一拍腦門。

「柳姨從未嘗過荔枝,覺得新奇,爹爹又說她是府上的客人,我們要好生招待,一不小心就吃完了……這才想起來忘了給娘親留。」

「區區幾顆荔枝而已,娘親,你應該不會計較的吧?」

柳姨……叫得可真親昵。

見我臉色微變,霍洵板起臉來。

斥責的口吻:

「娘親,你本是一介孤女,要不是仰仗著父親升遷的榮光,又怎能在這京城落腳?既如此,就更不要再任性生事了,免得惹了父親不快。」

是那樣的理直氣壯。

那一瞬,我只覺得很累很累。

柳扶茵,霍嶼的青梅,半年前和離後便客居在霍府。

如今,婆母喜愛她,夫君偏袒她。

就連我五歲的孩兒,竟也有樣學樣,跟著他們一起算計我。

我以為自己會厲聲訓斥,或是大哭一場。

但,都沒有。

只是疲憊地閉了閉眼,平靜道。

「不會。」

「怎會。」

2

旁人不知陛下為何會突然恩賞,可我清楚。

那本就是給我的。

前幾日,陛下用飛鴿傳信來。

【卿卿,暑熱難耐,過幾日嶺南進貢的冰荔枝就到了。想要單獨送你一人,又怕行事太過明顯,有損你的清譽,思來想去,決定借封賞霍府上下的名義,聊表心意。】

【曾經你最喜食荔枝,不知現在還喜歡否?你可否有恢復些許記憶?朕和孩子都很想你。】

陛下說,我是他的髮妻,當今太子蕭宸的生母。

可我一點印象都沒了。

只記得八年前,我重傷墜河,被霍嶼的船隻救下。

彼時,他正因黨派之爭受到牽連,貶官外放。

又被青梅毀婚,另嫁他人。

可謂是心灰意冷,終日鬱鬱寡歡。

他問:

「你是何人?」

我什麼也記不起來了,只有隨身的腰牌上寫著一個名字,「謝沅」。

他忽然感嘆道:

「看來你與我一樣,同是天涯淪落人。」

霍嶼收留了我,帶我來到臨安城。

或許是日久生情,或許他對我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一年後的某日,他問我:

「沅沅,你孤身一人,身若浮萍,無依無靠。」

「我娶你可好?」

我點了頭。

他本就是寒士出身,家財不豐,這些年積攢的俸祿,也在外放途中散盡。並無多餘錢財娶妻,只操辦了一場簡單的儀式。

婚後,我為他操持內務、侍奉婆母。

兩年後,生下長子霍洵。

直到去年,他官復原職,起復四品僉都御史,才帶著我們搬回京城。

除夕夜,陛下在金鑾殿宴請群臣。

進宮赴宴前,他反覆告誡:

「明日出席宮宴的女眷多是世家貴族出身,你跟她們不一樣,記得少往人多的地方去,免得哪句話說錯,遭人笑話。」

「你要是給我惹出什麼亂子,以後就別出霍府大門了!」

我小聲應是。

如他所叮囑那般,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不與人交談半句。

宮宴漫長,我用過膳後,便出門吹風消食。

長長宮道的盡頭,有個華服金冠的小糰子。

太子殿下嫌宮宴無聊,溜出來玩煙花。

我曾聽過京中傳聞,太子生母早亡,陛下思念髮妻,這麼多年都沒再另娶,親自撫養太子長大。

他見到我,飛快跑過來。

「娘親!」

我大驚失色。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

若不是小太子抱著我的大腿,我當場就給他跪下了。

他仰起臉,好奇地望著我:「你就是孤娘親嗎?跟父皇畫像上的人好像啊!」

我語無倫次:「臣婦……臣婦不是!」

侍女匆匆趕來,將太子領了回去。

「小殿下自記事起就沒見過生母,貿然驚擾夫人,還請夫人莫怪。」

我長舒一口氣。

只當這是一場誤會。

可沒過多久。

我又見到了陛下。

那日我去法華寺進香祈福。

蕭祈一身微服,出現在禪房外。

滿面憔悴。

手裡還拉著一個半大的崽。

「溫濯月,你真的還活著……」

他吸了吸鼻子,聲音顫抖,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這麼多年,你到底去哪兒了?」

「你知道這些年我們父子是怎麼過來的嗎……啊?」

我惶恐下拜:

「陛下,臣婦不知您在說什麼!」

他告訴我的身世。

「你是溫老將軍遺孤,自幼養在母后宮中,與朕青梅竹馬,十七歲嫁予朕為瑞王妃,十八歲誕下我們的孩子……這些,你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試圖回想他說過的事情。

可稍一觸碰,便頭痛欲裂。

「既如此……」我揉了揉額角:「那我又為何會流落在外呢?」

「當年你生產時,朕帶兵出征在外,幾個皇兄為爭儲君之位,害得朕差點沒法活著回來,連你和剛出生的幼子也不放過。」

「那時,你將宸兒托給心腹,從暗道逃出,自己反向而行引開刺客,不知所蹤。」

他眼眶深紅:

「溫濯月……這些年在外,你都是怎麼過來的?」

如此複雜,我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我已嫁給霍嶼多年,又生下霍洵,早已適應了如今的生活和身份。

蕭祈沉默片刻。

「聽聞你與霍嶼夫妻恩愛,朕尊重你的意願,不會強奪。」

「等你何時記起了往事,願意回到朕身邊也不遲。」

………

「咕咕。」

思緒被喚回。

蕭祈又傳了書信來。

【卿卿,荔枝喜歡否?】

【我們的孩子很聽話,他今日只打碎了一隻汝窯花瓶和一個青瓷筆筒…不知卿卿什麼時候回來看看我們父子倆?】

往常我收到他的傳信,都因不知如何回復而不作答。

但這次,我提起筆。

回道:

【明日。】

3

我要去寫一封和離書。

書房的燈還亮著,是霍洵在裡面「用功」。

他將兩隻蛐蛐放入草籠,看它們互相纏鬥。

玩得太投入,甚至都沒有聽見我的腳步聲。

看見我時,下意識將手背到身後。

幾分心虛:

「娘…娘親。」

關於他的教育。

我曾與幾人鬧過不快。

搬到京城後,霍嶼為他請了先生到府上來教書。

他在書房從早坐到晚。

如此勤勉,成績卻不盡如人意。

連「弟子規」的第一句也磕磕絆絆背不出來。

婆母斥責:

「我兒年少中進士,怎會生出如此蠢笨的孩子,定是你這個母親的原因!」

我既委屈,又心急如焚。

親自陪他溫書,這才發現其中端倪。

原來,他每天待在書房這麼長時間,都是在走神偷玩。

我一時心急,訓了他幾句。

把他說得掉了幾滴眼淚。

偏逢這時,柳扶茵還要火上澆油:

「你這樣是不對的!」

「哪個孩子不貪玩,你何必要壓抑他的天性?」

「如此刻板,小心長大讀書讀傻了!」

我強壓怒火:

「我在教育自己的孩兒,恐怕與你一個暫居府上的客人無關。」

柳扶茵挑釁笑道:

「少在我面前擺譜!」

「你不過是運氣好,在霍嶼落魄時嫁給他,否則如今怎能做這四品朝臣的正室夫人?不要一朝得意,就忘了自己孤女的身份!」

「你認識幾個字?讀過幾本書?說教育孩子,你配嗎?」

「啪!」

我怒極。

揚手一巴掌,打得她趔趄後退。

但下一瞬,小腹被重重撞擊。

霍洵拿了鎮紙扔向我:「柳姨說得對,我不許你欺負柳姨!」

當時我來了月事,小腹本就脹痛難忍。

被他這一砸,伏在地上,痛得半句話也說不出。

如今再看他如此頑劣難教。

我竟一點都不生氣了。

與我何干呢?

霍洵支吾道:

「柳姨說讀書要勞逸結合……我累了,玩一下是可以的。」

我淡淡掃了一眼。

「既然你覺得自己沒錯,那又何必心虛?」

他梗著脖子:

「誰讓你是我母親,我要被你處處管教!」

「如此無趣,難怪父親討厭你……」

既如此。

那好。

我走到書案前。

「嘩啦!」

一聲巨響,桌上堆疊的書冊統統掃落在地。

他被我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到,向後退了半步。

「娘親……這是?」

我拿出一張宣紙鋪開。

「你不必再叫我娘親了。」

「我會與你父親和離,日後,也不會再約束管教你。」

「既然你如此喜歡柳氏,將來讓她撫養你可好?」

「真的嗎?」他小心翼翼,再三確認。

我點頭。

「太好了!」

他歡呼雀躍,蹦跳著離開。

「我要去告訴爹爹這個好消息!」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長嘆一聲。

我與他,母子緣淺。

不必強求。

4

提出和離時。

霍嶼滿眼不可置信:

「你是認真的,還是在跟我賭氣?!」

我認真道:「我沒鬧。」

行囊已經準備好,東西不多。

一枚腰牌,一點雜物而已。

「就因為昨天那幾顆荔枝?」他像是聽了一個荒誕的笑話:「至於嗎!」

「至於。」

看似是一件平常小事。

可這背後,我已經忍耐很久了。

當年他正值失意落魄,家無餘財,才不得已娶了我。

如今官復原職,便開始對我的出身百般嫌棄。

可他是不會休妻的——

一朝發跡便苛待髮妻,恐會落人口舌,遭政敵攻訐。

他要顧及名望和聲譽。

因此,即便我在府中備受冷落刁難。

可京中依然流傳著他霍嶼重情重義、不忘糟糠之妻的美名。

夫妻伉儷,相濡以沫。

傳為一段佳話。

「我知曉,你已對我不滿許久了。」

我將昨晚寫的和離書遞上。

「如今,我自請和離,既全了你的名聲,又遂了你的心意。一舉兩得,甚好。」

他怒極而笑:

「你既要鬧得家宅不寧,就休怪我無情!」

「來人!開門!」

他吩咐家丁:「她要走,讓她走便是!」

唯一捨不得我的,是婢女小桃。

她的身契留在霍府,隨我離開等於叛主,只能眼睜睜看著我邁出門檻。

「夫人,夫人!」

「誰都不許留她!」

霍嶼將手中和離書狠狠擲在地上。

「我倒要看看,她一個孤女,一無靠山,二無路引,還能走到哪去?!」

「要是有點骨氣,就別過幾天又灰溜溜地跑回來!」

5

再次回到宮中。

我抬眼看了又看,宮牆巍峨,朱門莊嚴,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可又確實想不起一分。

不遠處,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蕭祈關切問道:

「怎麼了,可是在霍府受了什麼委屈?」

我垂眸:「沒有。」

可是眼淚卻先一步掉在地上。

他將我攬進懷裡,拍著肩安慰:

「無論如何,回來就好……」

又將孩子領到身前來。

「宸兒,叫人。」

小太子抱著我的腰,巴巴望著:

「娘親,你是回來看我的嗎?」

「我好想你啊!」

心瞬間化成柔軟一片。

我笑著應:「好孩子。」

剛才乘御輦一路,侍女給我講了有關他的許多趣事。

蕭祈從戰場上回來,聽聞我的死訊,悲痛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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