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盛似是因為剛清醒出院,聲音有些虛弱:
「你想要什麼補償?我——」
他猛然頓住,因為看見了我,還有我身後精心布置的浪漫求婚場地。
經理反應過來第一時間上前解釋,還以為祁盛是帶著朋友一起來求婚的,笑容滿面祝賀,直到看見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他慢慢不再說話。
不知是誰多嘴問了句:
「鬧著玩……會求婚嗎?」
祁盛面容冷峻,眼看著我一步步走近,將絲絨盒塞進他手中,溫聲說:
「既然你來了,那我就走了,東西還你。」
「等一下。」他突然出聲,低眉看我:
「以後要是再遇見,就當陌生人。」
我頭也不回:
「好。」
電梯門開又漸漸合上,最後一幕是蘇雨竹從他手中拿出戒指把玩,不悅地對經理說:
「還不趕快把這些花處理了?」
電梯直行而下,「叮——」的一聲。
系統通知:
【數據整合完畢。】
【開始抹除宿主任務期間記憶,以及存在過的一切痕跡。】
【開始解封宿主任務前的情感模塊。】
【此次任務報酬——痊癒卡,發放完畢。】
【您的未婚夫,即將甦醒。】
5
世人常說,忘記一個人,最先從忘記對他的感情開始。
我察覺到心裡有什麼正在慢慢剝離,同時有另一股濃烈深厚的情感在緩慢湧現。
以不可抵擋的趨勢。
是屬於我未婚夫的感情。
他叫陸承風,已經在醫院沉睡兩年了。
醫生宣布他醒來的幾率不到百分之一,那時距離我們的婚禮只剩半個月,沒人告訴我到底要怎麼釋懷。
最絕望的時候,Ţů¹系統出現了。
它說這個世界是有主角存在的,它是男二救贖系統,不可以直接干預男二人生,卻可以選擇世界邊緣人物作為任務者去影響。
我和陸承風都是邊緣人物。
無名無姓,無關緊要。
此刻本世界的男二陷入危機,我被選中作為救贖任務者,完成後會獲得相應報酬。
蘇雨竹說祁盛是個大壞蛋。
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一開始接近祁盛的目的,就是為了救活陸承風,後來在他的愛意停滯不前時,我為了拿出真心,還讓系統協助,暫時封閉了我對陸承風的感情。
這其實是有風險的。
如果成功了,那麼我就有可能在愛上祁盛後,不會再選擇解封。
陸承風醒來,大概會恨我變心。
如果失敗了,陸承風會死。
我想了一整夜,是可以接受陸承風恨我,還是可以接受他死亡。
最終決定賭一把。
把真心和選擇都交到祁盛手中,毫無保留地用心愛他。
只要完成任務後我們沒有在一起,系統會自發啟動下一步程序。
我可能會捨不得分手,但祁盛不一定。
因為有蘇雨竹的存在。
事實證明,我賭贏了。
系統的速度很快,短短几秒,它告訴我:
【已抹除祁盛身邊所有人的腦海里,關於宿主存在過的記憶。】
我問它:「那祁盛呢?」
【系統不得直接干預男二記憶,無法抹除。】
但他本就說要當陌生人,也算是抹除了。
回想我和他的這兩年,最初為了哄他配合治療,後來因為喜歡,答應過他很多要求。
這是最後一個。
站在原地,我突然發現腦海里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碎裂,消散,最後聽見系統播報:
【宿主情感抹除完成,宿舍記憶抹除完成。】
【特別提示:和宿主相關的痕跡,此項數據龐大,需要一定時間抹除。】
心頭驀然一松,我輕眨了下眼。
手機鈴聲響起,是醫院打來的電話,對面語氣輕快。
「於女士,您的未婚夫甦醒了!」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剛給陸承風做完全身檢查,結果顯示,已經痊癒。
病房裡靜悄悄的,只剩下陸承風一人,白熾柔和的燈光下,他還是一如既往英俊帥氣,就像夏日清風中一棵蔥蘢的樹。
俊挺漂亮。
我站在門口,忽然有些不敢進去。
害怕只是一場夢。
畢竟當初我無數次夢見這樣的場景,醒來卻發現是假的,只有臉上冰涼的淚水是真的。
可這次不一樣。
病床上,陸承風正在摩挲指間的訂婚戒指,偏頭看見我,像是猜到什麼似的,粲然一笑:
「不是夢,老婆。」
6
出院前醫生思索著叮囑:「雖然已經痊癒,但畢竟昏迷許久,還是要注意休息和復健。」
陸承風卻並不在意,每次我提起此事,他都會一把將我抱起,輕輕一掂。
「我身體好沒好你最清楚。」
他更關心的是婚禮,遲了兩年的婚禮。
寫請柬、拍婚照、訂酒店,所有流程都需要重新走一遍。
花了一段時間接手兩年前突然斷掉的工作,以及重新適應現在的生活後,陸承風一分鐘都等不及,拉著我去了婚紗店。
潔白柔軟的婚紗穿上身,鏡子裡映出我纖細姣好的身形面容,禮服師笑容滿面地一邊介紹,一邊商業誇讚:
「於小姐,這件婚紗出自米蘭著名設計師 Marco Bellini 之手,月華緞面料,水波紋裙擺,整體在光照下泛著珍珠與銀箔交織的微光,暗喻星河流轉,唯愛永恆。」
「優雅柔美,簡約乾淨,和您的氣質完全契合,就像是為您量身定製。」
我莞爾一笑,轉身打算去找陸承風。
工作人員適時拉開落地紗簾,露出對面黑色沙發上坐著的男人。
面容冷峻,眉目深邃。
……不是陸承風。
他身邊還站著一位同樣身穿婚紗的女生,正有些不滿地嬌聲指責:
「祁盛,這件婚紗我穿漂亮嗎?還有你的衣服,你能不能也上點心,好歹是我們的婚禮。」
被叫做祁盛的男人語氣平靜:
「蘇雨竹,為了逼他搶婚而舉行的婚禮,算什麼我們的婚禮?」
奇怪的對話,我沒在意,四處望了望,恰好看見換了套西裝的陸承風從另一側出現。
帥氣逼人,春風滿面。
他大步走來摟住我的腰,俯身蹭了蹭我的耳朵,溫柔繾綣道:
「老婆,你好漂亮……腰好像變細了。」
臉頰驀地一熱,我覺得他有些不正經,反手也要去擰他腰,一抬眼卻見錯落的鏡子裡,倒映出身後沙發上的男人。
祁盛。
他正沉眼看著我。
陸承風顯然也察覺到了,他冷眼橫過去。
蘇雨竹卻先一步質疑:
「你都答應我了,該不會反悔吧?祁盛。」
「不反悔。」他突然起身往外走,丟下一句:
「就這件吧,反正都一樣。」
真是一對莫名其妙的新人。ťü₃
選完婚紗後我們準備離開,陸承風去停車場取車,我在門外等他。
很快有一輛純黑色車停在了我面前,車窗降落,露出了祁盛的臉。
他眉心微蹙,偏頭看向我,似是在斟酌。
「你……要結婚了?」
他的語氣和眼神透露出一絲莫名的嫻熟,可我的記憶里並沒有這個人,後退半步,我有些困惑:
「先生,我們認識嗎?」
7
祁盛輕嗤了聲,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連和他一起來的女伴都忘記了。
蘇雨竹踩著高跟鞋出來時,早就沒了車的影子,她不悅地撥通電話,響了數秒才接通。
對面先一步開口,不知說了什麼,蘇雨竹的視線從我身上隨意掃過,聲音有些尖銳:
「祁盛,你什麼意思?就這樣把我丟這裡了?」
「說什麼公司有事,是因為我們假結婚吧,你生氣了?」
恰逢陸承風的車開了過來,我走過去拉開副駕駛的門,身後沒再聽見動靜,大概對面一直沒說話,蘇雨竹掛了電話。
然後又撥通了一個號碼。
陸承風踩下油門,我最後聽見她稍稍緩和了些的嗓音:
「你過來接我,祁盛臨時有事先離開了。」
手機微微震動,我點開消息,群里正在商量聚會的時間和地點。
都是些高中就認識的好友,聽說陸承風甦醒出院,紛紛吵著要一起吃個飯。
第二天我們剛進大廳,就見到幾個同樣剛到的朋友,熱情打了招呼後一起進電梯。
按下樓層數,電梯門即將合上時,一隻修長的手伸了進來,門重新打開。
露出祁盛的臉,還有他身旁的蘇雨竹,以及身後幾位……大概是他們的朋友。
電梯瞬間變得擁擠,陸承風微微將我護在懷裡,正前方是祁盛背對著我的身影。
他們的朋友在聊天:
「雖然不是真的,但你們青梅竹馬一起穿婚服走禮堂,也算沒遺憾了吧……」
我們的朋友也在問:
「你們婚期確定了嗎?婚紗照拍得怎麼樣?還有蜜月旅行,最好選個沒人可以打擾的地方……」
陸承風正要回答,忽然聽見一聲輕「嘖」。
祁盛不耐煩地開口:「吵死了!」
電梯瞬間落針可聞,「叮——」的一聲,門開了,一群人快步走出去,然後回頭看紋絲不動的祁盛,小聲提醒:
「我們的樓層到了。」
再往上一層是我們定的包廂。
昔日好友相聚,第一時間都在關心陸承風的恢復情況,他輕笑了聲:
「其實也挺不可思議的,躺了這麼久,身體居然沒有任何問題。」
有人舉起酒杯歡笑:「這叫吉人自有天相!」
酒過三巡,我和一位女性朋友去洗手間,回來的路上經過電梯廳,有人擋住了我們的去路ẗü₄,朋友微一抬眼,認出來,熱心道:
「帥哥,你是不是走錯樓層了,你們的包廂在樓下。」
祁盛的長相的確很有辨識度,但此刻身上有很濃重的酒精味,他沉聲問我:
「因為和我分手,就隨便找個人結婚?」
我蹙眉有些不悅,朋友忍不住驚訝:
「和你分手?你是不是喝醉認錯人了?」
「於歡和咱們陸校草高中畢業就在一起了,這都多少年了,兩人很相愛的,一直就沒分開過。」
祁盛輕笑了聲,將視線從我的臉上移到朋友臉上,一字一句告訴她:
「你要不要問問她,之前我們在一起時,她有多愛我啊?」
說完他立即盯向我,眼眸銳利:
「別再對我說什麼不認識,於歡。」
「我們不僅認識,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在一起過。」
8
祁盛拽著我要去樓下包廂。
朋友大驚失色,亂罵了幾聲立刻回去叫人。
電梯緩慢,祁盛拉著我直接走樓梯,旋轉而下經過長長的走廊,他徑直推開其中一個包廂的門。
裡面正在推杯換盞,聊得很熱鬧,猛一被打斷,驟然安靜下來,紛紛看向闖入的我們。
握在手腕的五指極緊,祁盛看著我,情緒不穩地指向桌上一群人,像是故意問:
「呵,不認識我,那這裡所有人你都不認識了嗎?」
不等我開口,桌上有人率先疑惑:
「祁盛,她是誰呀?」
此問一出,結果便知。
不僅我不認識他們,他們也都不認識我。
只有死死抓著我手腕的祁盛,幾乎不可置信地望向一片不解的神色,聲音慍怒:
「你們在說什麼啊?怎麼會不認識?」
「她是於歡啊,和我在一起過兩年的人。」
有人笑著過來打圓場:「祁盛你是不是喝多了,記岔了,你都沒談過戀愛,而且你喜歡的明明一直是……」
其他人見狀也都圍過來,說他今晚的確喝了不少,肯定認錯人了,得趕快讓服務員送點醒酒茶。
眾人七嘴八舌,祁盛突然爆出一聲:
「你們全都瘋了嗎?!」
他目眥欲裂,醉意上頭,開始細數他記憶里的戀情,像是在對周圍人說,又像是在對我說。
「兩年前我失憶了,腿也斷了,是你陪著我治好的,康復的時候很疼,我還砸過茶杯,碎片差點劃傷了你的臉。」
「痛苦到睡不著的時候,是你整夜整夜陪在我身邊,你還特意去學了按摩手法。」
「還有我生日,你花了很長時間做的蛋糕,最後被我不小心砸爛了,我們說過等我腿好了要一起去看極光,你說過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
「我沒認錯人,也沒記錯,和我在一起過的,是你,於歡。」
一樁樁,一件件。
我對他口中的每件事都極為陌生,掙不脫他的束縛,也不想給任何回應。
周圍有人嘀咕「你的腿明明就是自己去治療的」,卻覺得他在發酒瘋,不敢大聲打斷。
直到沉默許久的蘇雨竹突然叫了聲:
「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