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不受寵的貴妃娘娘。
我和陛下從少年夫妻,走到我眼看他後宮三千。
可是人人都像看瘋子那樣看我。
他們說:後宮女人,自始至終只有貴妃娘娘您一個。
後來啊,我才知道。
這宮中,只有一個早就逝去的貴妃,和一個早就瘋了的皇帝。
01
明秀又來了。
我真的很討厭她。
在她出現以前,明明我才是霍策最愛的女人。
明秀故意露出耳邊的東珠吊墜向我炫耀。
「貴妃娘娘,陛下昨兒個剛得了南洋的貢品,就專門給我送來了。」
後面幾個字,她故意咬得很重。
「陛下說李氏明秀秀外慧中,要把全世界的東珠都送給我呢!」
明秀得意洋洋,生怕我不知道霍策對她有多好。
滿宮的人都知道我最愛東珠,霍策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明明說過。
要把世間所有好看的東珠都收集起來,給我做套全東珠頭面。
可現在明秀的東珠吊墜色澤溫潤,品質極好。
而我的妝奩里,沒有一顆比得上它。
02
自打明秀進宮,我已經許久未曾見到霍策。
久到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把我忘了。
我安慰自己,前朝的事那麼忙,霍策只是沒空來後宮。
我剛這麼想,霍策就來了。
或許他是為了我來後宮呢,不過我也知道這不可能。
數月未見。
霍策好像憔悴了許多,胡茬都冒了出來。
我貪心地看著他,有些心疼。
「陛下,近日氣候不好,還是養精蓄銳,保重身體得好。」
霍策沒有理我,權當沒我這個人。
他的眼神一刻也捨不得離開明秀。
霍策扶起她,把我忘在一邊。
我看著霍策,眉眼還是那抹讓人熟悉的溫柔。
如今那抹溫柔,再也不會為我停留。
原來霍策不是對後宮沒空,只是對我沒空。
明秀「噗嗤」笑出聲。
她勾著霍策的腰帶,挑釁地瞥我一眼。
我屈辱地站在一旁,只覺得自己輸得徹底。
我怪不了明秀。
可我真的想要她在世上消失。
03
不過是一顆東珠吊墜,有什麼了不起。
明秀有ţų₀的,我曾經也有。
我小心翼翼拿出這些年攢下的東珠,想要繡一件滿是東珠的衣裳。
流光溢彩,霞光滿室。
流玉抿嘴笑。
「娘娘瞧著活像個蚌精!」
我的笑僵在臉上。
我跟霍策青梅竹馬,自小我就知道自己會嫁給他。
男女七歲不同席,我跟霍策卻沒有這般疏離。
那時候他也總笑話我:「你別叫飛雪了,這麼喜歡東珠,不如改名叫楊飛蚌!」
小時候,霍策總小蚌精、小蚌精地叫我。
流玉見我沒了笑意,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滿宮三千佳人,都不及咱們貴妃娘娘風儀萬千!」
「秀娘娘算什麼?比不上娘娘一根手指頭!」
我知曉流玉是在安慰我,朝她笑笑。
鳳儀萬千啊……
小霍策第一次進宮後驕傲得尾巴都要翹起來。
「飛雪你不知道,皇后娘娘當真風儀萬千!」
他又湊近我,嬉皮笑臉。
「不過呢,就算是鳳儀萬千的皇后娘娘,也比不上咱們飛雪一根手指頭!」
往事流轉心間。
我根本不記得霍策是從什麼時候愛上了別人。
就好像記憶有空缺那麼荒謬。
04
今日霍策竟然主動來見我了。
自從明秀得寵後,這還是第一次。
我受寵若驚,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擺。
心裡甜滋滋的,陛下他,心裡有我。
「明秀也想做一件繡滿東珠的衣裳,還差一點兒,朕記得從前送你不少東珠,你先給明秀用用。」
我如墜冰窖。
他見我臉色不好,估摸也是覺得不好意思,找補了一句。
「李氏明秀秀外慧中,溫良恭儉。她從來沒求過朕什麼,唯一的願望朕得滿足她。」
「把東珠交出來給明秀,她等著用。」
「東珠溫潤,做成衣裳倒跟明秀十分相配。」
原來他來找我,不是因為想我啊。
好一個李氏明秀秀外慧中,溫良恭儉……
我冷下臉,倔強地望向霍策。
霍策他也好意思,送出去的東西還舔著臉叫我還給他。
他為了明秀,當真連臉面都不要了。
「倘若我不給呢?陛下是不是還要仗著身份把臣妾的東珠搜颳走啊?」
霍策惱羞成怒。
「飛雪,不過是幾顆珠子,你怎麼就這麼倔!」
我愣在當場,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從前就愛我這一身的傲骨。
那時候霍策還不是皇帝,圍場打獵。
因為前朝大皇子一句女子本就不如男,氣得我犯了倔脾氣。
大皇子看中哪個獵物,我就騎馬搶先射殺。
結束後我滿載而歸,都顧不得大皇子黑下來的臉。
霍策抱著我驕傲地轉圈。
他說我霍策的娘子定得是我這般不讓鬚眉的巾幗。
可他現在卻如同當日的大皇子一樣,嫌我脾氣倔強。
「飛雪,明秀跟你不一樣,她性子軟,吃了不少苦,如今進了宮,朕不許你這麼欺負她。」
霍策說我欺負她,他怎麼能說我欺負她……
是明秀偏要來搶我的東西!ţú₌
我不給,反倒成了我欺負她。
霍策根本就不想有什麼公平,也不想要什麼帝王體面。
他只是不想讓他的明秀難過。
霍策ťṻ₁好像,真的愛上明秀了。
04
我們吵得徹底,霍策最終拂袖而去。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鐵了心地要把我所有的東珠都拿走。
就僅僅因為明秀喜歡。
霍策帶走的豈止是那一顆顆的東珠,還有我對他一點點積攢起的滿腔愛意。
那些年少時光就像是我的一場少女心事,沒了就是沒了。
再也不會有了。
我委屈地想哭。
自那日起,滿宮的人都知曉我失寵了。
宮中慣是些登高踩低之輩。
我的日子肉眼可見地難過起來。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人哪用得上金絲燭?金絲燭只有秀娘娘那樣的貴人才配擁有!」
「真是不爭氣,連帶著我們也跟著受苦……」
我的份例被剋扣嚴重。
梳妝的時候蠟燭總是莫名熄滅,銅鏡都照不清我的臉,搞得我煩躁不已。
「你們娘娘最愛狸奴,你們這些閹人,可仔細著些!」
明秀明知我最怕貓,還吩咐人在我院中放了好些黑貓。
我院裡的太監期期艾艾應著,暗地裡卻收到明秀的吩咐折磨它們。
以至於黑貓一見到我就炸毛,叫聲悽厲。
日日夜夜都在我院中躲著,廝打聲夜夜不停。
我根本睡不好覺。
05
明秀整日欺負我。
我稍有反抗,霍策就會來給他的李氏明秀撐場子。
我的境遇被下人看在眼裡,越發被他們輕視。
今夜我又被黑貓悽厲的叫聲鬧醒。
實在是煩悶,我一個人偷偷溜出去散心。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景秀宮。
霍策的低喘、明秀的嬌-吟,任誰聽了也會面紅耳赤。
我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我的心中湧起巨大的失落。
霍策,你明明說過,你只愛我。
我本該離開這裡。
可我鬼迷心竅地走進去,往門縫裡看。
仿佛在抱著什麼聽錯的幻想。
也許,那不是霍策和明秀,是別人也說不定。
只一眼,徹骨寒意就爬滿全身。
床上只有霍策一個人在脊背起伏。
只有霍策,沒有明秀。
但、明秀的聲音又分明在殿中迴響。
餘音繞樑不止,無孔țû₃不入。
沒有明秀,為什麼有她的聲音!
明秀……是什麼東西?!
床邊有一個巨大的銅鏡,鏡子裡只有霍策一個人的身影。
那鏡子……
根本、照不出、明秀!
突然有什麼東西撞上我。
我駭得驚叫就要衝破喉嚨,眼疾手快死死捂住嘴。
瞳孔放大,我驚恐轉身。
黑暗中,有一雙幽綠的眼睛。
06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寢殿。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黑貓那雙幽綠的眼睛。
流玉擔憂地看著我,替我掖好被角。
「早晨發現您昏迷在殿門口,可嚇死奴婢了,娘娘這是怎麼了?」
我死死攥住她的袖子,盯著流玉。
「流玉,快把那些黑貓都趕出去!」
「明秀、明秀不是人!陛下有危險!流玉,你快去告訴陛下,秀娘娘是怪物!」
流玉聞言臉色一變,急忙安撫我。
「好的娘娘,陛下會把秀娘娘趕走的,娘娘不怕。」
我仍舊不放心,掀開被子就要往殿外沖。
「還有貓,那些黑貓,本宮要親自把它們扔出去!」
流玉衝過來攔下我。
「娘娘去休息吧,這點小事交給奴婢就行了。」
我這才放心躺回Ṫṻₘ床上,但心中記掛著霍策的安危,終是睡不安穩。
半夢半醒間,我看到一隻黑貓竄上我的床榻。
我驚醒。
剛想起身,卻聽見流玉在跟管事說話。
「再多找些黑貓來,現在的數量太少,壓不住了。」
「本宮說了把黑貓都趕出去!」
我掀被而起。
轉頭髮現原來流玉竟然在盯著我。
就好像……早就發現我醒了。
她強行將我禁錮在床上,忽然笑了。
「娘娘,說了這點小事交給奴婢就行了。」
流玉將頭抵著我,黑色瞳孔大得能讓我看清自己。
我的腦袋都要炸開了。
她力氣大到異常。
我掙脫不得,不得不重新躺回去。
流玉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當年被老皇帝硬召入宮,她甚至提出要跟我換身份,助我逃出宮跟霍策私奔。
那樣忠心的流玉,不可能忤逆我。
這個人,不是流玉!
07
午後,太陽高高掛起。
我掀開眼皮看見流玉手肘撐在桌上打瞌睡,才悄悄溜了出去。
霍策,宮裡太危險了,你在哪兒?
這般危險的境地,我卻泛起隱秘的快樂。
肯定是明秀對霍策施了什麼妖術,才讓他這麼死心塌地地愛她。
那年我被逼迫入宮,日日被折磨的時候。
是他闖進宮,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謀朝篡位。
霍策一刀就ẗūⁿ結果了老皇帝,當了新帝。
他抱著我說,飛雪,我來了。
霍策那般愛我,從前甚至日日都要給我梳完妝再上朝。
我就知道,他不可能變心愛上明秀。
都是明秀這個賤婢蠱惑他!
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在明秀察覺之前讓霍策清醒。
明秀是個什麼東西,得罪她我會有什麼下場。
這些我都無暇顧及。
我只知道我要救霍策,我是那麼的愛他。
08
霍策背對著我,他的面前是一扇我從未見過的小門。
我停住腳步,心中酸澀。
明秀曾跟我炫耀過霍策要學漢武帝劉徹對她金屋藏嬌。
剛知曉的時候我如當頭棒喝,心裡不是滋味。
誰都知道金屋藏嬌,藏的是皇后。
霍策這是……要封明秀為皇后?
如今眼前這道小門裡,應當就是給明秀純金打造的金屋吧。
霍策回頭朝我微微一笑。
我還是撲過去抱住他,忽略了他那跟往常不一樣的態度。
「飛雪,你終於來了。」
我拽著他要走,很急。
「霍策,先別管別的,明秀、明秀她不是人。」
「她是怪物,我們要找大師解決她!」
霍策卻站在那裡不動,任我怎麼拉他都不動。
他好像在看我,又好像沒在看我。
「飛雪,明秀是誰?哪裡有什麼明秀?」
他輕撫我的腦袋,笑笑。
「這宮裡,從來就只有你。」
我如遭雷擊。
霍策,這話是什麼意思?
明秀那麼欺負我,她搶走了霍策對我的愛。
波斯上貢的金絲螺子黛只有兩斛,我心心念念了一年,霍策全給了明秀,連分我一斛都不願意。
南洋的流光東珠,他原本說要攢著給我做個頭冠,最後卻出現在明秀的鬢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