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演。
李景燁憤憤不滿,「朕都沒喊過你的字,他怎麼能直呼?」
我聽著他語氣有責備我的意思,眼淚委屈地一顆、一顆落了下來。
「誒皇后……不對,清苑,朕沒有說你的意思,你別哭啊。」
我這幾天有個重大發現。
只要我一哭,李景燁再硬的脾氣一下就軟和了。
「是臣逾矩了。」林書宴的視線從我身上挪開,朝李景燁作揖行禮。
我拭去淚水,示意楓葉將他扶起來,溫聲和李景燁解釋道:
「他是我的義兄,許久未見,一時激動難免有些顧不上規矩。」
李景燁不信我的說辭,繼續狐疑地盯著林書宴。
但又不想他多一秒在我面前晃蕩。
他按下醋意,沖林書宴揮手,示意他退下。
別留在這裡礙他的眼。
我攔住了,神色柔柔,「好不容易見義兄一面,怎麼說也要留下來敘敘舊。」
李景燁怒了。
我落了兩滴淚。
他答應了。
6
去往擺宴暖閣的路上,前朝有急報傳來,李景燁帶著我爹暫時離開。
留下我和林書宴。
「你這個丫頭,又利用我。」柔和又有厚度的聲音從我身側傳來。
我笑了笑,側頭看了林書宴一眼,溫聲反問:
「義兄以前利用我還少了?」
「放心,不白用你,有效果的話,我求皇上給你升職加官。」
別看林書宴面上一副溫文爾雅的書生模樣,內芯都是黑的。
他望我良久,輕笑一聲,「那就謝謝妹妹了。」
「不客氣。」
……
等我倆慢悠悠走到宴席上時,李景燁已經坐在首位了。
「清苑,朕和岳父已經在這等了近一盞茶的功夫了。」
「朕看你和……他,聊得很開心啊。」
我剛坐下,李景燁語氣不明的話就傳過來了。
我順著他的話,點點頭,「是挺開心的。」
李景燁給了我一個幽怨的眼神。
但我專注地聽林書宴講的宮外趣事,沒察覺到。
於是,因著我的冷落,李景燁對我生氣了。
自他失憶以來第一次。
當我恍然意識到時,已經晚了。
我不擅長哄人,便端了道菜到李景燁面前。
「皇上,這道菜是你愛吃的。」
他冷哼一聲:「朕現在不喜歡吃這個了!」
看吧,我真的不擅長哄人。
既然他這麼說了,我準備把那盤菜端回來。
李景燁卻摁住我的手:
「朕在一刻前就不喜歡吃這道菜了,你不知道?」
「再者,即便朕不喜歡這盤菜,可你已經送給朕了,怎麼可以又拿回去?」
「你這般傷朕的心,你以為朕以後還會一直最愛你嗎?不可能!」
「朕要少愛你一點兒!」
「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認識到自身的錯誤了?」
「好吧,朕原諒你了。」
「菜放下。」
「算了,你人也留下。」
我:???
全場一片死寂。
片刻後。
我爹朝我豎起大拇指。
林書宴視線凝滯在李景燁捏著我的手上,沉默了。
楓葉直接一個 orz。
「……娘娘您都把皇上調成什麼樣了。」
7
說實話,我也有點懵。
我原本只是想著,既然李景燁現在不喜歡吃這道菜,那就給他換一道。
他怎麼反應這麼大?
宴席結束後,我仔細琢磨並反思了下。
「楓葉,你說我現在坦白還來不來得及?」
驚嚇過後的楓葉反倒淡然了:
「您是想坦白哪件事呢?」
「是每天忽悠皇上他失憶前超愛您?」
「還是忽悠皇上每天都要抱著您才可以安睡?」
「又或者……」
「……」
楓葉一條條說下來,聽得我不禁發出質疑:
「我有忽悠這麼多嗎?」
「有的娘娘,您還……」
「停!」我聽不下去了,打斷她,「全部,現在挽救應該還來得及?」
「來不及。」
「你這麼肯定?」
「因為皇上來找您同寢了。」楓葉側身讓開位置。
我順著她的動作,往窗外一看。
李景燁抱著一個枕頭,從外殿走進來。
他抓住我的視線,紅著耳尖朝我晃了晃懷中的軟枕。
我:……
算了,忽悠到底吧。
李景燁走進殿內的第一件事,是把枕頭端端正正地安放在床榻外側。
再轉身,緩步朝我走來。
他接過楓葉手中的梳子,動作輕柔熟稔地替我梳發。
殿內只余我們兩人。
我坐著。
他站著。
梳齒梳過青絲,發出細微的響聲,在寂靜中無限放大。
視線在昏黃的銅鏡中交匯。
好半晌兒。
他先移開目光。
將那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的耳尖,毫無保留地暴露在我的視線里。
誘人的緋色,從耳廓蔓延至頸側,在燭光下顯得格外脆弱。
勾起了我的壞心。
我倏地抬手,沒有半分猶豫,細白的手指靈巧地纏上了他腰間的玉帶。
一扯。
「唔!」他身體一僵,似乎完全沒預料到我會如此大膽,被迫踉蹌著朝我貼近了一步。
隔著薄薄的寢衣,溫熱的胸膛幾乎要貼上我的後背。
他下意識撐在梳妝檯邊緣,穩住身形。
「皇后……你這是在做什麼?」李景燁低聲質問我。
只不過這質問聽起來毫無力度,反倒像是對我下一步的提前縱容。
我勾起一抹弧度,「您猜。」
目光再寸寸往上,停留在他因緊張而抿直了些的唇間。
指尖順著他的胸膛往上,攀著他的肩膀,借力,站直了身子。
幾乎與彎腰俯首的他平視。
「朕愚笨,」他的聲音沉了幾分,捕捉到我的目光所落之處,「猜不出來。」
「猜不出來,」我輕笑出聲,氣息拂過他微燙的臉頰,清晰地看到他眼睫因此顫動了一下,「那皇上將臣妾抱得這般緊做什麼?」
「朕……」
他語塞了一瞬,隨即理直氣壯地低聲道:「朕怕你跑了。」
他的話音剛落,我微踮起腳尖。
在他震驚的眼神里,輕輕印上他的唇角。
一觸即分。
李景燁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記了。
時間在這瞬間仿佛凝固。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目光過於炙熱,過於直白。
我壓下心頭的悸動,故作無辜地問道:
「皇上您怎麼了?」
好一會兒,李景燁像是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喉結重重地滾動了一下,問我:
「能再親一次嗎?」
他的目光牢牢鎖住我,像是鎖住獵物的獵人。
按捺下最原始的慾望,只等我點頭。
我沒有說話。
他當作默認。
於是下一秒,他耳根染著紅意,掌心卻以不容拒絕的姿態扣住我後頸。
步步緊逼。
再到呼吸交纏、攻陷。
剛開始,我是引導者,他是青澀的索取者。
後來,他身體記憶恢復,漸入佳境。
我成了潰敗的逃兵,企圖通過後仰來躲避他的圍追堵截。
他不肯。
托著我往前迎著他。
全然被他侵占得徹底。
「放開我……」
尾音的含糊不清,全因著他的激進。
濕漉漉的眸子再蒙上層霧。
也是因為他在作惡。
最後,惡人還用可憐兮兮的眼神乞求我:
「再親一會兒好不好?朕沒親夠。」
我:……
很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8
連著半月,沾上肉末葷的李景燁,天色一暗就在床榻上等著我。
要牽。
要抱。
要親。
????睡覺也是。
緊緊將我圈在懷中。
好不容易讓我找到個機會能遠離他,眼瞧著就要成功了。
他轉過身來,長手一伸,環住我的腰就要往他身上摁。
以絕對的姿態占有我。
這種惡劣姿勢,他失憶前常做。
以至於我現在不確定他這樣做,是出於身體本能,還是——
他已經開始逐漸恢復記憶了?
為了讓自己安心,我招來太醫問清楚。
連著問了五個。
得到的回答都是斬釘截鐵的:「未曾。」
楓葉也說我多心了,「要是皇上真想起來了,按照他之前的性子,娘娘您覺得……」
是啊,要是他真的想起來了,應該面上會冷聲斥責我胡鬧、欺君才對。
為了不讓自己繼續多想,我走去御花園散心。
花開正盛,如果沒有聽到李景燁和太后、以及太后侄女的對話,我應該會有更好的心情欣賞。
「皇上,您被皇后蒙蔽了,她騙了您!」
太后侄女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衣裳,看起來明媚動人,不過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麼動聽。
「哦?那郡主你說說看,皇后都騙我什麼了?」李景燁坐在亭子裡,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掀起眼帘睨她。
屬於九五之尊的氣勢全開。
趙郡主有被李景燁的眼神嚇到,但她又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太后,鼓起勇氣繼續說道:
「皇上,您從來就不喜歡葉清苑,當初娶她也是迫於形勢。她倒好,趁您失憶,戲弄您哄騙您!」
「簡直是欺君罔上!」
「反觀臣女,自幼愛慕皇上,一片真心……」
「箐兒慎言!」一直沉默的太后突然開口。
她擺手示意趙郡主坐回去,扭頭,慈祥地看著李景燁:
「皇帝勿怪,箐兒性子驕縱了些……」她話鋒一轉,「但也不會說假話。」
「皇后這段時日確實有做得不妥之處。」
「母后也覺得朕被皇后蒙蔽,是個連自己心意都辨不清的傻子?」李景燁反問道。
他面上笑著,可眼眸卻沒有半點笑意。
「哀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如今的後宮空蕩,皇后行為不端,也該……」
「皇后行為不端?ū???」他將茶杯重重地置於石桌上,截斷太后的話,「她如何行為不端了?」
溢出的茶水打濕了李景燁的手。
貼身內侍忙上前想替他擦乾,卻被他揮開了。
瞧見他這般模樣,太后的聲音也冷了下來:
「真要哀家直說你失憶前壓根就不喜歡她,否則為何偏偏只忘了她一人?」
站在拐角處的我,聽見太后的話,眼裡的光漸漸暗了下來。
是啊,他怎麼就只把我忘了呢。
思緒低落間,那邊的李景燁斂眸,周身氣壓驟降。
「朕忘了誰,與朕喜不喜歡誰,有何必然關聯?」
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亭中的寂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冽。
「朕覺得皇后很好。」
李景燁擲地有聲的話語在亭子中散開。
再落入我耳中。
這種古板的回答……
我倏地抬頭,撞進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
直白又攝人。
我確信。
他恢復記憶了。
9
我倉促離開後沒多久,李景燁也跟上來了。
我回鳳儀宮,他跟著進。
然後大步邁前,將我圍困在殿內一角。
「皇后,」他將剛剛那隻被茶水弄濕的手伸到我面前,「朕被燙到了。」
他俯首,深邃的眼眸緊鎖著我。
我垂眸看了眼他的手。
指節修長有力,骨節分明。
手背上淡青色的脈絡微微凸起,此刻確實泛著一抹不太自然的紅暈。
不像是一杯溫熱適度的茶能燙出來的程度。
估計是他剛進來時,故意燙的自己。
我面上不動聲色,抬起眼,迎上他的視線:
「皇上已經恢復記憶了?」
李景燁避而不答,將那受傷的手又往我眼下遞了遞:
「阿苑,朕手疼。」
但是他對我的稱呼,已經說明答案了。
李景燁未失憶前,天天「阿苑」「阿苑」喊我。
喊得有多親昵,白日裡的舉止就有多疏離。
像個老古板。
「是什麼時候?」
「你真的不心疼朕?」
各說各話。
溝通不了一點。
我微微仰頭,直視他。
他卻傾身捂住我的眼睛。
「阿苑這是想要跟朕算帳?」
我的世界瞬間陷入一片暗色,只剩下他掌心傳來的溫度。
「可以這麼說。」我拉下他的手。
他失憶期間,我確實忽悠他挺多。
可他也趁機占了我不少便宜。
而且就如今看來,他可能還看了我一段時間的笑話。
這筆帳得好好算算。
「那好,」李景燁輕笑一聲,「請阿苑先跟朕解釋解釋——」
「什麼叫朕強擄你進宮?」
「朕拆散你和你的竹馬?」
「朕愛你但對你很不好?」
「朕曾囚你於鳳儀宮,夜夜同寢,日日親昵?」
「……」
他每說一句,便逼近一分,溫熱的氣息幾乎拂過我的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