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懵了一下。
當即忘記自己的目的,莫名汗毛豎起,有點害怕,還有點心虛,思考怎麼先出去。
就在我偷偷摸摸後退的時候,陳頌仰轉過頭來,那雙眼睛掩藏在暗色里,看不分明。
「知之?」
他很快走出來,截住了我的路。
「知之,飯冷了。」
陳頌仰好像有點委屈。
「抱歉。」
「沒關係,」陳頌仰向我走過來,「是今天多了一些事情嗎?」
我下意識退了一步。
「不是,我……」
「知之。」
陳頌仰忽然靠在我的肩頭。
他個子高,這樣靠著腰會很難受。
我下意識這樣想,帶著他坐到沙發上。
他不肯鬆開我。
一句都沒提帳本的事。
我卻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陳頌仰,你是不是騙了我?」
他抱住我的手收的更緊。
看來是真的了。
我說不出重話。
「陳頌仰,其實我有點生氣。」
我把他往外推。
推不動。
「我在跟你說正經話,你不要不正經。」
「沒有不正經。」
陳頌仰悶悶的,安靜地閉上眼睛。
「現在可以說了,知之。」
「……」
看我要發火。
陳頌仰馬上頭暈,脖子疼胳膊疼手疼腿疼渾身疼。
他好可憐。
「知之,我疼。」
陳頌仰聲音小小的。
我摸摸他的頭。
不熱。
臉色紅潤得很,一點不像哪不舒服。
等抬頭抓到那雙眼睛裡有尚未來得及隱藏的狐狸樣,我察覺到自己又被陳頌仰給迷惑了。
壞東西。
我氣得要咬他。
他馬上尋到我張開的唇蜻蜓點水偷吻。
我的微微火氣被這亂七八糟的吻滅了三分。
臉漲得通紅。
「陳頌仰!」
「嗯,我在。」
「……」
「陳頌仰你不要臉。」
他的額頭抵著我的,閉上眼睛。
「嗯。」
「陳頌仰你能不能放開?」
「不嗯。」
「陳……」
「知之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真的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想不出來他騙我的好處是什麼。
騙錢?
實際上他自己搭進去很多錢。
騙色?
……這個好像更不可能吧。
那是因為什麼。
我不明白。
有些苦惱。
15
我們誰都默契地沒提發生的事情,好似和好????了,陳頌仰依舊人夫,乾得更勤快了。
某天,我看到一個陌生號碼的消息。
給我發來包間定位。
附帶一張偷拍的陳頌仰的照片。
照片上的陳頌仰整個人散發著冷意,幾乎換了一個人一樣。
我順著定位找到包間,包間門被人刻意掩了一點。
兩個人是誰。
已經顯而易見。
「江雋,你去找知之了?」
「陳頌仰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噁心?你夾著說話給誰聽?」
江雋說話很沖。
「你命里有宋知之嗎你就張嘴閉嘴知之?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
陳頌仰慢條斯理掂了掂手裡的酒杯。
他輕嗤,居高臨下,一字一頓。
「命里沒有我就搶。」
「我只說一次。」
「宋知之是我的,永遠是我的。」
「我有辦法搶來聯姻,就有辦法和江家作對,你最好別當著我的面對知之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
江雋似乎氣急了。
「你截胡我和知之的聯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手段真是多,她本來應該是我的未婚妻!」
我躲在門口呆住。
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陳頌仰?
是陳頌仰。
搶來聯姻?
我記得,很久之前,有人告訴我江雋打算向我表白。
我也搞不清那場告白怎麼落幕的,反正沒有告白,我和江雋的關係也沒有發生什麼改變,這事,我也很快模糊了。
再後來,就是陳宋兩家聯姻。
我聽得雲里霧裡,卻察覺到危險。
「誰?」
陳頌仰敏銳地感知門口的動靜。
我連忙跑開,卻發現盡頭只有雜物間。
門被打開了。
我縮在黑漆漆的雜物間角落裡,一聲不敢吭。
「出來。」
陳頌仰的聲音冷漠到我快不認識他。
他站在門口,逆著光,臉上同樣漆黑一片。
「需要我親自把你拖出來嗎?」
他果然不怕黑。
我還是一聲不吭。
陳頌仰走了過來。
手裡好像還有什麼東西。
和我對視的那一秒鐘,他臉上清晰可辨是懊悔的神情。
他溫和:「知之?怎麼是你?」
好像自己是真的路過一樣。
還裝。
我不想和他說話,推開他一言不發往門外走。
「知之!」
陳頌仰著急了。
「知之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但也沒有拒絕他的跟隨。
16
一路無言。
陳頌仰拎高圍巾擋住臉。
我以為他是心虛不敢看我。
還覺得好笑。
沒多久,他瓮聲瓮氣道:「我一直在哭。」
「……」
我氣笑了。
「少騙人了陳頌仰,你?哭?你是世界上最會騙人的好吧。」
陳頌仰慢慢移開擋住臉的圍巾,露出一雙濕潤紅透的眼睛。
我愣了一下。
把臉湊上去仔細看。
「真哭啦?」
「嗯。」
他帶點鼻音,聲音悶悶的。
「我不要分手。」
我也沒說分手吶。
「不要不和我好。」
「也沒說不和你好。」
他固執的說我就打算這麼做了,說我已經不想要他了,說我早就把他排除在人生之外了,不然怎麼會記帳記得清清楚楚,還想著還他錢。
哦。
在這兒等著我。
「我真的,」陳頌仰哽咽,「我真的只有你了。」
什麼時候這麼嚴重了。
我無奈:「好了別哭了。」
「那知之,」陳頌仰垂眸,聲音輕輕的,看著很可憐,「你可不可以聽我好好說,能不能原諒我。」
我一噎。
猶猶豫豫。
其實我都不知道原諒啥。
因為整過程里我都過得挺幸福的。
當然也不會因為三言兩語認定他對我抱有什麼壞心思。
但是陳頌仰看上去快暈了。
我只能:「好吧。」
他馬上不暈了。
「……」
17
陳頌仰其實一點都不喜歡笑。
他無比厭惡推杯換盞里夾雜的噁心笑聲。
小小的少年跟隨父母被動的接受一切,也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
他生在這裡,有他要接下的使命。
陳頌仰的母親曾經愁眉苦臉地說:「頌仰,你得笑一笑呀。」
陳頌仰試著彎彎唇。
看起來更像冷笑了。
母親嘆息一聲,又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些東西教給兒子,幾番思索終是放棄了。
她說,頌仰,你自己會懂的。
沒等到他明白,母親突然出車禍去世了,繼母進門得迅速,陳頌仰再也沒有聽到誰要教他笑。
但他知道。
他得爭。
他不爭,桌子上就沒有他吃飯的位置。
他不爭,就要從這個有一半母親家產的地方踢出局。
他要時時刻刻的保持警惕。
18
他年紀那么小,再警惕也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直到——
宋知之出現的那一刻起,陳頌仰的目光不再屬於自己。
心跳加速,一瞬間如鼓聲不絕。
站在陽台的宋知之看到了路過的他,她?ü?對自己笑了。
「你好,你可以幫我把掉下去的娃娃,媽媽不讓我出門。」
陳頌仰呆了半天。
點點頭。
宋知之的眼睛弧度彎得恰到好處。
「謝謝你!」
他學宋知之笑。
學宋知之的語氣。
怎麼會有人像一陣微風一樣。
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期待她的注視。
陳頌仰一直以來無法掩藏的情緒,就這樣從宋知之身上學會了。
只不過,宋知之是真心的。
他是虛偽又醜惡的。
後來他發現。
宋知之好,不是只對他好。
宋知之的好,是完美的???好。
她記得住他的生日,同樣記得住別人的。
她願意對他笑,更願意對所有人笑。
她哭著坐在鋼琴面前,還要微笑著安慰鋼琴老師讓老師不要為難對宋夫人實話實說。
明月高懸卻不獨照自己。
對陳頌仰來說,是一件幾近窒息的事。
他一直很彆扭。
陳頌仰再一次站在窗口下往上看。
他發誓他只看最後一次。
這次,宋知之探出頭。
「你又來啦?」
陳頌仰咽了咽口水。
但說不出一句話。
「餓了嗎?」
宋知之吭哧吭哧的跑進去拿來什麼,一路偷偷跑下來交到他手裡。
是蛋糕。
好了,他剛剛的發誓完全無效了。
宋知之會做小蛋糕。
陳頌仰不愛吃甜食。
宋知之的蛋糕人盡皆知又甜又膩。
可陳頌仰吃下後居然覺得不夠甜???。
還差一點。
差一點什麼?
……
我現在才知道。
他始終期待我親手喂他蛋糕的那一天。
19
好變態的故事。
我沉思良久。
其實我不太記得了。
印象里陳頌仰的臉很模糊。
陳頌仰:「我知道你會不記得我。」
他一直抓著我的手。
「你對所有人都好,他們的記憶里都會有你的身影,可是你記不住那麼多人,因為對你來說,這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陳頌仰覺得自己病了。
病入膏肓了。
得了一個名為得不到宋知之就去死的病。
他費勁心思費勁手段費勁氣力終於能坦率地告訴所有人。
他就是要和宋知之聯姻。
「知之,如果沒有你,我真的會死。」
我馬上捂住他的嘴巴。
「閉嘴,再亂說話就不理你了。」
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頭,自後環繞抱住我,又埋頭吸了又吸。
「我不會死的。」
「我已經有你了。」
「足夠了,非常非常足夠了。」
「但是你不能離開我,我會病的,知之。」
我安撫地拍拍他的背。
20
我坦率地告訴江雋。
我和陳頌仰之間,完全就是雙向奔赴。
江雋思來想去放不出什麼更完美的狠話。
只好咬咬牙對陳頌仰說:「你要是不好好跟知之在一起我就找人弄你!」
他仰著腦袋走了。
據說這樣眼淚掉不下來。
我們回家的時候。
陳頌仰在路上一直保持一個思考模樣。
我以為他要說出什麼高深哲理的話。
結果他忽然發現什麼新大陸似的認真和我說:「知之,咱倆天生一對。」
我示意他繼續說。
「你看,你名字里有個宋,我名字里也有個頌。」
「……」
我莫名想到那句台詞:你又叫浣碧。
「陳頌仰你有事沒事?」
陳頌仰耍無賴。
「不管,就是一對。」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愛鬧騰。
自從上次那麼一折騰,陳頌仰再也沒有在我跟前演溫柔
他其實是個很有個性的人。
比如嫉妒心很重。
比如很討厭江雋。
比如能看穿任何試圖靠近我的男男女女的小心思。
他就是這樣一個又爭又搶的陳頌仰。
晚上,休息時我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我想問很久了。
但是不好意思問。
「陳頌仰。」
陳頌仰黏黏糊糊湊到我頸窩:「嗯?」
「你是不是真的夾著嗓子說話呀?」
「……」
安靜了幾秒後。
陳頌仰親親我的臉。
「沒有,我從前就是這麼講話了。」
「喔……」
那可能江雋聽錯了吧。
我也啄啄他的臉。
21
有這麼一句玩笑話,說家妻善妒還有層意思,家裡有很善良的妻子和容易嫉妒的他。
喔。
這簡直是陳頌仰。
陳頌仰還很驕傲。
他說他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