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雲清的動作更快,修長的手指倏然一抬,冰藍色的靈氣屏障瞬間封鎖整個房間。
「碰!」
我一頭撞在結界上,頭暈目眩地栽了下來,正好落在他掌心。
雲清垂眸看我,唇角微勾,眼底卻是一片幽深。
「用完就跑?」
「寧晚,你當本座是什麼?」
「你太上忘情的磨劍石?」
我小聲反駁道,「雖然當年有這層目的,但我對你是真心的。」
雲清嗤笑一聲,「所以呢?這次又卡在哪個瓶頸期了?」
我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他以為我又來蹭他修為突破瓶頸期。
看來天衍宗把我渡劫失敗的消息瞞得死死的,他根本不知道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
慕容月的驚叫聲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師尊救命,好多蚊子!」
少女髮絲凌亂,衣帶鬆散,驚慌失措地衝進來的瞬間,雲清設下的結界微微波動。
機會來了。
蚊子大軍在空中迅速結陣,靈力流轉,傳送陣亮起的剎那,我毫不猶豫地脫離蚊身,神魂化作一縷金光,朝山下疾掠而去。
——目標,方旭。
紅衣少年正蹲在湖邊,百無聊賴地往水裡丟石子。
「小金子到底去哪兒了?」
他嘀咕著,突然湖面泛起漣漪,一道金光在水面上凝聚成模糊的女子身影。
方旭瞪大眼睛,手裡的石子撲通掉進水裡。
「神、神仙姐姐?」
很好,至少沒叫我妖怪。
「方旭。」
我壓低聲音,讓自己的語調顯得高深莫測。
「本座乃天衍宗隱世長老,因修煉秘法暫借靈體行走世間,也就是那隻金色蚊子。」
方旭眼睛亮得嚇人,「我就知道,小金子不是普通蚊子。」
我凝出一縷神識,化作瑩白玉簡,飄到他掌心,直奔主題。
「三日後宗門交流,把這個交給天衍宗的道微尊者。」
「道微尊者?」
方旭撓撓頭,「可那是天衍宗的太上長老,而且玄清和天衍兩宗關係不好,我一個小弟子怎麼……」
瞧見遠處追來的流光,我急忙道,「你隨身帶著這個,他一定能夠找上你。」
說完,我轉身假裝往天衍宗的方向遁走。
剛飛出去不遠,夜空冰藍色極光絢麗,時間在此刻靜止,天羅地網罩下鎖住我的神魂。
「寧晚。」
雲清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冷得像淬了冰。
「你當本座是死的?」
我被無數靈力絲線纏繞在半空中,勉強凝出人形虛影,回頭罵他。
「雲清,你堂堂大乘修士,欺負一抹神魂算什麼本事?」
「有膽量,你讓我回天衍,我叫本尊來和你打。」
其實本尊已經成灰了,但這不妨礙我虛張聲勢。
但明顯雲清不吃這套,他袖袍一卷,冰雪凜冽的氣息襲來,直接將我收進一隻白玉瓶中,瓶內刻滿養魂符文,溫養之力源源不斷湧來。
透過瓶壁,我看見雲清回寒霜峰,從內室取出一個籠子。
——之前的兔身。
雲清指尖輕點籠門,淡淡道,「進去。」
我炸毛,「你玩我?」
「或者當蚊子?」他挑眉,「選一個。」
「那我要當蚊子,起碼可以到處找人吸血。」
雲清的臉色瞬間就黑了。
半刻鐘後,我憋屈地鑽回兔身,剛睜開眼就被雲清拎著耳朵提到面前。
「現在。」他眯起眼,「說說看,這次又卡在哪個瓶頸期了?」
「關你什麼事?」
我兔爪抱胸,「反正你一百個不情願,我另外再找人修煉就好了。」
這下,雲清的臉色更加黑了。
我突然福至心靈,「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這句話一出口,整個寒霜峰瞬間安靜得可怕。
雲清拎著我耳朵的手指微微收緊,眼中閃過一絲波動,片刻後他道。
「寧晚,情根已斷,我不愛你了。」
我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或許百年前渡劫失敗,是因為我也未徹底放下,但更多是天道在害我。
「那你拘著我做什麼?」我笑道。
雲清道,「毀你道途,明我道心。」
結果,他的毀我道途,就是讓我重新再追他一次?
6.
雲清強行撕開時空裂縫,拎著我穿越回百年前,開始公開處刑。
此時天衍宗後殿,我正在和老登鬧騰卡瓶頸的事,殿內傳出我憤憤不平的聲音。
「……每天打坐八小時,辟穀不食,清心寡欲,連天衍宗最帥的小師弟向我表白都拒絕了,這還不夠忘情?」
拎著我的手瞬間一緊,雲清把我舉到面前。
「天衍宗最帥的小師弟,是誰?」
呵,明明是他提出來的斷情,現在又擱這兒老醋亂飛。
我兔耳朵一甩。
「你界碑嗎?管這麼寬?」
雲清冷笑一聲,突然抬手將墨發撩到一旁,露出修長如玉的脖頸,然後把我往肩上一放。
「自己啃。」
我不解道,「什麼意思?」
雲清一本正經,面不改色,「你分魂太弱,不喝我的血,在這時空撐不了多久。」
一邊說著「斷情」,一邊把脖子往我嘴邊送?
「我不要。」
大乘修士的肌膚硬得跟王八殼似的,我這四顆小兔牙能啃動就有鬼了。
「一口抵你一年苦修,咬不咬隨你。」
雲清輕點我的鼻頭,氣定神閒便是料定了。
算了,就當啃鴨脖。
我四肢並用扒住他的脖子,然後一口咬上去,使勁磨了半天,兔牙發酸也不見蹭破他半點皮。
「不啃了,除了能糊你一身口水,我還能幹什麼?」
聽見雲清隱忍不住的笑意,我更加生氣了,矯健有勁的兔腿猛踹他。
「好了,不逗你了。」
他指尖一划,脖子上滲出鮮血。
我立馬高興地湊上去舔,甘甜的靈力瞬間湧入神魂,整隻兔都精神了。
難怪妖修都喜歡吃靈體,大補啊!
舔完溢出來的血後,我又開始不知足地吮吸起來。
片刻後,雲清啞聲道,「你現在是只小兔子,受不住這麼多靈力,別太貪心。」
我意猶未盡地鬆口,故意道,「還行吧,比那個純陽之體的小伙子還是差了點。」
正在玄清宗打坐的方旭莫名其妙打了個寒顫。
*
雲清撫平脖頸上的傷口,突然輕聲喚道,「晚晚。」
我抬頭看向他,那雙眼中的眸光深不見底。
雲清道,「我會封住你我未來的記憶,我們回到最開始,把一切都結束好不好?」
心中似乎有些話想要說出口,可到嘴邊卻變成了「這不公平」。
我反駁道,「你一沒記憶,二沒情根,這不是讓我白忙活嗎?」
雲清太了解我了,所以他直接問,「你的條件是什麼?」
「我當年給你的那滴心頭血。」
我盤算了一下。
「如果我輸了,咱倆會各自相忘;如果我贏了,回去後你把精血還給我。」
百年後大費周章回來,原來是為了拿走他最後的念想。雲清頓感悲從心生,只覺無邊苦意。
「好,我答應你。」
7.
我是師父撿回來養大的。
他總說,「為師左手屎右手奶,當爹又做娘把你拉扯長大不容易,你要禍害就去禍害別人,不要總想著弒師證道。」
說完還要水靈靈掉兩滴淚,一口一個「乖徒」綁架我。
所以現在,我站在了玄清宗後山。
孤峰絕壁,直上凌霄。聽說雲清尊上在此避世幾百年,整座山都被他布滿禁制。
我咽了咽口水,把心一橫,「管他呢。」
一腳踏上山道——
第一步,天旋地轉。
第二步,萬劍齊鳴。
第三步……我已經記不清了。
眼前只剩下血色,耳中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喘息,禁制一道比一道狠,我身上的傷口一道比一道深。
爬到半山腰時,我握劍的左臂已經抬不起來了,右腿被一道劍氣貫穿,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暗紅的印記。
「雲清。」我扯著嗓子喊,「天衍宗寧晚,前來……咳咳……討教!」
回應我的只有呼嘯的山風,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記不清爬了多久,終於看見近在咫尺的山頂,我倒在最後一道禁制前,眼前開始發黑。
「真要命...」
我扯了扯嘴角,血便順著流下。
「師父也沒說,高嶺之花這麼難摘……」
「你是何人?」
清冷的聲音從頭頂飄來,我拚命地抬起眼皮,只見一道蒼青色的身影立在崖邊,遙不可攀。
「寧...晚....」
我顫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風中那片衣角。
「我來....」
岩壁上的劍脫手而出,黑暗如潮水般湧來,我似乎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
再醒來時,我躺在崖底,全身骨頭碎得跟摔爛的豆腐似的,拼著最後一口氣喊了聲「劍來!」
插在雲清家門前的長劍「嗖」地飛下來,跟抬擔架似的馱著我往天衍宗狂奔,一劍劈爛了師父的房門。
「哎呦喂,我的千年金絲楠木雕花門——」
正在打坐的師父一個趔趄,手裡掐到一半的法訣直接崩散。
「我的祖宗我的奶,你這又是去招惹誰了?」
我癱在劍身上,氣若遊絲。
「師父,我見到你說的那個雲清了……」
鶴髮童顏的男子眼睛一亮,連滾帶爬湊過來。
「然後呢?」
「然後,我就從山下掉到崖底。」
我咧嘴一笑,鮮血順著嘴角汩汩往外冒,道微一拍大腿,趕緊掏老底喂靈藥。
「不過師父你說得沒錯,雲清尊上果真是容色甚絕!」
「小祖宗,你不會還想去闖山吧?」
「當然。」
我望著搖曳的燭影,輕聲道,「師父你說的,太上忘情的功法沒有問題,是我沒動心,所以無情忘……」
師父突然暴起,「不行,看看你現在這樣。」
他指著我還在滲血的衣襟,「聽為師的,林子大,好鳥多,咱們換個人禍害。」
「可是師父……」
我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掌心躺著一片蒼青色的衣角。
「我覺得,那就是雲清。」
師父盯著那片衣料,突然沉默了。
半晌,他長嘆一聲,從袖中摸出個紫金葫蘆。
「罷了罷了,這是為師壓箱底的九轉還魂丹。」
葫蘆塞子一開,濃郁的藥香瞬間充滿殿內,我眼睛一亮,伸手去搶。
老登突然把葫蘆舉老高。
「但是你得答應為師,下次再去,帶上這個。」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塊流光溢彩的玉佩,上面刻著「天衍宗道微尊者座下唯一弟子」。
我:「……師父這是想藉機壓玄清宗一頭?」
師父把玉佩系在我腰帶上,罵罵咧咧道,「你個沒心肝的,萬一真死在外面,好歹讓人知道該把屍首往哪送。」
系好後,他突然摸著下巴嘿嘿一笑。
「不過嘛,你要是真成了,那老小子就得恭恭敬敬喊我一聲『師父』了……」
我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你個萬年老二也就這點出息了。」
8.
玄清宗山門前依舊熱鬧,各種拜帖往寒霜峰飛,而我依舊每天爬後山,經驗越攢越多。
「第一步,天璇位,劍氣最弱。」
我側身避開一道銀光。
「第二步,地煞位要跳三下,然後躲雷咒。」
我隨手一劍,雷光在半路消散。
「第三步……咦,怎麼多了個禁制?」
眼前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柔力輕輕推下山崖。
「雲清,你偷偷改陣法算什麼本事?有能耐你偷個人試試?」
寒霜峰上,雲清執棋的手一頓。
玄清宗掌門捋著鬍鬚嘆氣道,「師叔,那丫頭天天來鬧,你就真由著她這般胡來?」
雲清垂眸凝視棋盤,長睫在冷白的臉上投下淡淡陰影。
「無妨,隨她去。」
他落下一子,「時日久了,自會清凈。」
長松明欲言又止,心想你要真想清凈,早就把隔音禁制開啟了。他識趣地轉移話題,隨口提了一嘴。
「聽說那丫頭昨日又摔下山崖了?」
「嗯。」雲清神色淡淡,卻又補了一句,「第三百七十二次。」
長松明差點被自己茶水嗆到——這也數得太清楚了吧?!
雲清起身道,「今日就先到這裡,本座要去改禁制了。」
長松明望著空蕩蕩的石凳,搖頭苦笑道,「這叫『隨她去』,分明是『隨她鬧』……」
*
一年來,我以各種姿勢被扔下山崖,撰寫的《寒霜峰挨打日記》在修真界爆火。
情場和錢場,我總得有個得意吧?
寒霜峰下,翠綠的小壁虎正趴在一塊青苔石上,肚皮貼著冰涼的石壁,尾巴緊張地捲曲著。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兩月蟄伏,一步之遙。
當闖寒霜峰的身影再次落崖,禁制的光芒在頭頂流轉,我「排水溝小虎」終於登山了。
先干正事。
我吐了吐信子,沿著牆角陰影快速爬行,每經過一處隱蔽角落,就悄悄用尾巴尖刻下微型傳送陣。
石縫裡、屋檐下、浴池、甚至是香爐底部……直到我自己都數不清有多少個,忽然嗅到一縷極為熟悉的冷香。
於是我變回人樣,順著香味找過去,看到雲清正在竹林打坐,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跟個畫兒似的。
沒有美色的貪戀,只有對賺錢的渴望,我立馬拿出留影石。
「嘭——!」
一聲巨響,石頭炸了,我扇開殘塵。
「咳咳,尊上,你可要賠我的留影石啊。」
雲清倏地睜眼,「你是自己下山,還是本座扔你下去。」
我慢悠悠攤開手。
「您大概不知道,我現在可是修真界頂流廚子。」
《寒霜峰挨打日記抖 M 版》《高冷尊上×你的愛恨情仇》《他被關在小黑屋那些日子》……我晃了晃腰間鼓鼓囊囊的儲物袋。
「今天你敢扔我下山,明天我就讓你的同人本賣遍正魔兩道,管他男的女的、黑的白的,我都能給你畫成……」
一道禁言咒直接甩過來,雲清失了往日的雲淡風輕。
「寧晚!」
我揚起手中的留音石,裡面傳出他剛才那句羞惱的「寧晚」。
竹林狂風驟起,我整個人被靈力裹成粽子,拉到他面前。
「你怎樣才肯消停?」
我眨眨眼,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
太上忘情修行路重大突破,雲清同意讓我留在寒霜峰半年,條件就是一代同人大師從此封筆退圈。
9.
一天.
「尊上,你養的仙鶴啄我。」
「因為你偷了它們的靈魚。」
*
一夜。
「尊上會彈琴嗎?」
「不會。」
「我想聽你彈琴。」
「不彈。」
「那我彈給你聽。」
雲清:「.........」
我從儲物袋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古琴,信手撥動《醉仙忘情調》。
曲子是我特意找師父學的,據說最能撩動道心,可惜才奏到一半,琴弦「啪」地斷了。
「別彈了。」
雲清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修長的手指按在琴面上。
「為什麼?」
「為你自己積點德。」
那天晚上,寒霜峰上還是響起《清心普善咒》的琴聲,清冷悠遠,像極了彈奏它的人。
*
又一天。
「這招『雪落無痕』尊上教錯了。」
「哪裡不對?」
「應該這樣。」
我挽了個劍花,順勢撲進雲清的懷裡。
「寧晚,要自重。」
「我重得很,不信尊上抱抱看?」
「.............」
*
又一星夜,我趴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