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百日宴,老公鄉下的奶奶來了。
老公偷偷在我耳邊打預防針。
「我奶年輕時守寡,一個人拉扯大幾個孩子,性子又急又犟,村裡沒人敢惹她,她來是想給你立規矩的。」
我心裡一沉,整場宴席都如坐針氈。
直到我那個不請自來的弟弟,端著酒杯,笑嘻嘻地對我說:
「姐,還是你命好啊,生個丫頭片子都這麼金貴。」
「收這麼多好東西,你這金鎖就送給未來侄子沾沾福氣吧!」
我正手足無措,一直閉目養神的奶奶突然睜開眼,對著我弟弟「呸」了一聲。
「俺還當是誰呢,原來是上門來討口的叫花子。」
「俺們老林家沒別的規矩,就一條,上門的都是客,但伸手的就得當賊打出去!」
01.
奶奶說完又開始閉目養神,弟弟和弟媳杵在原地臉色鐵青。
老公老好人做慣了,還是立刻起身打圓場:「哎,陳浩,你們怎麼來了?快,快坐。」
我公婆在旁邊也跟著點頭,尷尬得能摳出三室一廳。
我心裡堵得慌,看見他倆,就想起爸媽在的時候,他是怎麼把我當冤大頭,趴在我身上吸血的。
那點姐弟情分,早讓他啃得骨頭渣都不剩了。
陳浩拉著扶著大著肚子的李梅,大搖大擺地就在我們這桌的主賓位坐下。
「姐,你這就不夠意思了,親外甥女辦百日宴,怎麼能不通知我這個親舅舅呢?」
他一副自來熟的樣子,眼睛已經開始瞟向桌上堆著的各色禮盒。
我喉嚨發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梅從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裡掏出幾件小衣服,顏色發舊,領口都洗鬆了。
「姐,別嫌棄啊。小孩子長得快,新衣服穿不了幾次。這都是給我們家二寶準備的,沒破沒爛,省點錢是點。」
我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眾抽了一巴掌,拿她破爛舊衣服,在我閨女百日宴上當禮物?這哪是送禮,這是噁心人!
我嘴唇哆嗦著想罵回去,可那點可憐的情面和知書達理像繩子一樣捆著我,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老公和飯桌上的親戚也面面相覷,我不開口,他們也不好說什麼。
就在這時,一直閉目養神的奶奶突然睜開了眼。
她盯著那幾件舊衣服,伸出枯樹枝一樣的手捻了捻料子,喉嚨里咕噥了一句,帶著濃重的鄉土腔:
「嗯,是省布票的年頭過來的料子,咋還留著哩。」
氣氛一下子掉進冰窟窿里,弟媳臉上的笑僵住了,張著嘴不知道咋接。
下一秒奶奶顫巍巍站起來,一把抓過那幾件舊衣服,拄著拐棍一步步就往包廂門口挪。
我們都愣住了,不知道她要幹啥。
只見她打開門胳膊一掄,直接把衣服扔在了走廊地上,還嫌棄似的拍了拍手。
「哎!你這老太婆幹什麼!」弟媳瞬間尖叫起來。
老太太回過頭,聲音洪亮:
「幹啥?俺這是救你們!」
「老林家的頭一個重孫輩,辦百日宴,收百家禮,穿百家衣,那都是要沾百家的福氣,圖個吉利。」
她指著弟媳的肚子:
「你這衣服,是個沒落地的娃的,沒福氣,八字輕。這要是穿俺重孫女身上,福氣沒沾著,反倒把你家娃那點沒定性的運給勾過來嘍。這叫偷福,是要讓娃兒倒大霉的!」
她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又指著滿桌的酒席嚷嚷:「瞅瞅這一桌好菜,哪樣不是照著老規矩做的?這叫開運的伙食。被你這幾件晦氣東西一衝,全都白吃了!白吃了!」
這一通噼里啪啦的歪理邪說,把所有人都砸蒙了。
弟弟弟媳張著嘴,臉憋得通紅,可對著這套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封建迷信,愣是找不到一句能吵的話。
吭哧了半天,最後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癱坐回椅子上,臉色難看至極。
「哎呦,老太太也是為孩子們好,講究多,講究多ŧū₎......」婆婆趕緊站起來打圓場,招呼大家,「吃菜,吃菜,都快涼了。」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動筷子,眼神躲閃,不敢看奶奶和弟弟那邊。
02.
我心裡怦怦直跳,偷偷瞄了一眼奶奶,她已經慢悠悠地坐回主位,又閉上了眼睛。
我抱著女兒,感覺如坐針氈。
弟弟的臉黑得像鍋底,一杯接一杯地灌著悶酒。
他忽然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嘖」了一聲:
「姐,還是你命好啊,生個丫頭片子都這麼金貴,收的禮都是金的銀的,不像我們家,這一胎又是個兒子,當爹媽的砸鍋賣鐵要給兩個兒子攢錢買房呢。唉,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他話里話外都在暗示我們占了多大的便宜。
我婆家這邊的人都受過教育,最重體面,聽到這話只覺得刺耳,紛紛尷尬地低頭吃飯。
只有我婆婆嘟囔了一聲:「兒子怎麼不好了,兒子好。」
沒等我反應過來,弟媳伸出手就要摸我女兒脖子上的金鎖。
「哎呀,這金鎖真漂亮,我看看是不是純金的......」
她的指甲幾乎要劃到女兒的皮膚。
「你幹什麼!」我猛地往後一縮,抱緊孩子,聲音都嚇變了調。
「哎呀,看看嘛,又不會看壞了......」弟媳撇撇嘴,手還懸在半空,語氣帶著不滿。
我弟的臉也掛不住了,他借著酒勁直接對我開口:「姐,你看你現在日子過得這麼好,弟弟最近手頭緊,先跟你借五萬塊周轉一下,等我發財了肯定加倍還你。」
我皺起了眉:「陳浩,我剛生了孩子,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你體諒下我的難處。」
「你們能有什麼難處!」我弟不耐煩地打斷我,「你們辦個百日宴都這麼大排場!」
看我們不鬆口,他又指著那些金銀首飾說:「不借也行,這些鐲子鎖片的,你女兒一個奶娃娃也戴不了,先拿幾件給我。」
「姐,」我弟提高了嗓門,「你還是不是我姐?爸媽走了,他們就盼著我們姐弟倆互相幫襯。你現在過得好了,就眼睜睜看著你親弟弟作難?你對得起爸媽嗎?」
弟媳立刻幫腔,開始抹眼淚:「就是啊姐,爸媽在天上看著呢......咱們才是血脈至親啊,這些東西不就是個心意嘛,給誰不是給,以後讓我兒子好好孝順他姑父姑姑不行嗎?」
幾十年來他們都是這樣,知道我重感情,拿親情來壓我,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奶奶長「嗯」了一聲。
「有道理,親戚嘛,是該幫。」
我弟臉上剛露出喜色,奶奶的話鋒就猛地一轉:
「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
她又指了指我,但話是對著滿桌人說的:
「她現在吃的是俺林家的飯,放的是林家的屁,死了也是林家的鬼。按俺們那疙瘩的老規矩,娘家爹媽沒了,回去哭一聲磕個頭,就得趕緊走。那門檻,就不能再進了。再進就是外人,祖宗牌位上就沒她這個人了!」
我婆婆大驚失色,他知道我爸媽已經不在了,趕緊勸道:「媽,您少說兩句......」
奶奶卻不依不饒,突然朝我弟的腳邊「呸」地啐了一口。
所有人又愣住了。
03.
我弟氣得齜牙咧嘴,指著奶奶高聲道:「老太婆你什麼意思?」
奶奶用筷子直直地指著我弟弟:
「ŧü₉造孽,在小輩的百日宴上哭窮借糧,這是要把窮根晦氣種到俺老林家來啊。」
「你記著,喜宴上哭窮,窮一輩子。今天你哭得有多響,以後你肚子裡哪個就得敗得多光!」
這番話比直接罵人還要惡毒,我弟的臉瞬間憋得通紅,指著奶奶罵道:「老不死的!你他媽咒誰呢?!」
奶奶一點都不惱,當著所有人的面又啐了一口口水。
弟弟徹底被激怒了,他嚯地站起來:「給你臉了是吧!」揚手似乎就想打過去。
公公突然站了起來,我老公也一步跨到了奶奶和我身前,死死地擋住了我弟。
「陳浩,這是我女兒的百日宴,我奶奶是長輩。你要是來祝福的,我們歡迎。要是來鬧事的,門在那邊。」
公公也冷著臉說:「親家不在了,我們看在小晚的面子上,才讓你們進門。」
這是第一次看到向來以和為貴的公公和老公,說出這麼硬氣的話。
我弟看占不到便宜,只能色厲內荏地指著我罵:「陳晚你行啊!嫁了人了不起啊!忘了當初爸媽是怎麼疼你的?」
疼我?這兩個字像一個荒唐的笑話,讓我瞬間止住了眼淚。
我抬起頭,第一次沒有迴避。
「陳浩,爸媽是怎麼對我的,你心裡最清楚。別說了,今天是我女兒的好日子,你當舅舅的,給她積點德吧。」
我弟惱羞成怒地吼道:「你跟我裝什麼!忘了當初要不是林家這筆彩禮,我們家換了新房,你能這麼風風光光地嫁出去,能過上現在的好日子?現在是想六親不認了是吧!」
「你說錯了,」我立刻打斷他,「第一,不是我們家換新房,是你買婚房。」
「第二,那筆錢是林家明媒正娶給我的彩禮,一分一毫,都墊給了你的好日子。」」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積壓了十幾年的委屈和憤怒,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出口。
「所以,陳浩,從那筆錢交到你手上的那天起,我就不欠你們陳家任何東西了,爸媽走了,我們也沒有必要再聯繫了。」
我說完,整個包廂死一般的寂靜,陳浩的臉由紅變白,再由白變青。。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任他拿捏的窩囊姐姐,敢直接說出斷親的話。
老公緊緊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身後:「你聽到了,小晚不欠你們的。今天是我女兒的百日宴,不是你們的討債會。」
公公也冷著臉補充道:「話說到這個份上,就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