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在向著微妙而積極的方向發展,直到最近半個月,我和老公都莫名其妙地開始拉肚子,身體也總覺得乏得很,像是睡不醒。
飯桌上,我隨口抱怨了一句:「也不知道怎麼了,最近腸胃總不舒服,渾身沒勁。」
正在盛湯的婆婆手抖了一下,她眼神有些躲閃:「可能是最近油水太好了,腸胃不適應吧。我明天給你們熬點清淡的湯。」
第二天晚飯,婆婆照例端出了一鍋她精心熬制的滋補老火湯,她先給我和林棟一人盛了一碗。
「來,小晚,林棟,你倆多喝點,補補身子。」
我剛要伸手去接,一直沉默扒飯的奶奶突然放下了筷子。
「老大媳婦,」奶奶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你自己先喝一碗。」
婆婆愣住了,勉強笑道:「媽,我等下再喝,先給孩子們盛......」
「讓你喝你就喝!」奶奶的語氣陡然嚴厲起來,「咋?自己熬的湯,自己不敢喝?」
婆婆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在林偉和公公疑惑的目光下,她只得給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下去。
「再盛一碗。」
「媽......」
「盛!」
婆婆的手開始發抖,又給自己盛了半碗。
就在這時,奶奶突然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個小紙包。
打開來,裡面是一些黑乎乎的,散發著怪異藥味的粉末。
在所有人Ŧű̂₂驚恐的注視下,她把那些來歷不明的藥末全部倒進了婆婆面前的湯碗里,然後用勺子攪了攪,推回到婆婆面前。
「喝了吧。」奶奶眼皮都不抬一下。
婆婆驚恐地看著那碗湯,聲音都變了:「媽,你......你這是幹什麼?」
奶奶慢悠悠地說:「看你最近心火旺,嘴角都長老燎泡了。這是俺從鄉下帶來的清火敗毒的土方子,你喝了,正好。」
「我......我不喝!」婆婆的臉上血色盡失,拚命搖頭。
奶奶就把碗往她面前重重一推,冷冷地說:「喝!俺親手給你調的,你不喝,是嫌俺老婆子手髒?」
我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奶奶的行為太過火,剛剛對她建立起來的理解和敬佩,瞬間開始動搖。
全家人都僵在原地,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只剩下婆婆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07.
奶奶死死地盯著婆婆,再次開口:
「心裡沒鬼,你怕啥?這碗湯里,又沒放那些包生兒子的髒東西,喝了死不了人!」
婆猛地站起來,臉上血色盡失,聲音又尖又利:
「媽!您......您胡說八道些什麼呢!什麼包生兒子的,太難聽了。我......我就是看這藥黑乎乎的,聞著又苦,心裡害怕!」
奶奶不為所動,只是冷冷地問:
「害怕?俺看你這半個月,天天往孫兒他們湯碗里撒東西的時候,手可一點都沒抖啊。」
婆婆渾身一顫,嘴唇哆嗦著:「我......我那是給他們加了點補藥......」
「補藥?」奶奶嗤笑一聲,「那紙包,你天天揣在兜里,寶貝得跟什麼似的,是治你心口疼的藥啊,還是治你良心壞的藥?」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婆婆還在徒勞地狡辯。
奶奶的聲音陡然拔高,拐杖咚地一聲頓在地上:「那你不敢喝,是不是怕喝了,也跟他們一樣,天天拉肚子,拉得身上沒勁兒啊?!」
最後一句話,像一把最鋒利的刀,徹底戳破了婆婆所有的偽裝和謊言。
她知道奶奶什麼都看見了。
婆婆再也撐不住,雙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語無倫次地喊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害你們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
在全家人的震驚中,她終於哭著承認,她從一個遠房親戚那裡求來了生子秘方,每天都偷偷加在我跟老公的湯里。
真相大白,我氣得渾身發抖,感覺血液都衝上了頭頂。
我第一次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著婆婆說:「媽,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不會生二胎。請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
「小晚,你怎麼能說得這麼絕情?」婆婆看我態度強硬,眼眶紅了,「我......我做這麼多,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想你給甜甜添一個伴兒。你怎麼能......怎麼能只想著你自己?」
「為這個家好?」老公臉色鐵青,「媽你這是害我,你給我和小晚吃那些來歷不明的東西,你怎麼想的?!」
「媽,正因為我是為這個家,我才不能這麼做。」我也據理力爭,「甜甜是獨生女沒什麼不好,我能把她健康快樂地養大,讓她接受最好的教育,成為一個獨立自信的人。」
婆婆不再看我,轉向林棟,「你媳婦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沒把我們林家放在眼裡。我知道你心疼她,什麼都聽她的。但你不能仗著他愛你,就這樣獨斷專行,生不生孩子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是整個家的事,她憑什麼一個人就做了決定?!」
「媽,這不是小晚一個人的決定,也是我的決定。」林棟擲地有聲,「我沒想到你這麼執著,那我也明確告訴你,我們不想再要二胎了。」
老公的明確站隊,成了壓垮婆婆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徹底崩潰了,對著林棟哭訴:「林棟,你怎麼也這麼說......你忘了?你二叔家是兩個女兒,你小叔家還沒動靜,咱們這一輩,就你一個兒子,還是長子!這要是到了你這斷了香火,媽......媽死了都閉不上眼啊。」
這番話顯然也深深刺痛了公公。
公公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臉上滿是愁容:「小晚,林棟......你媽雖然急了點,但理是這個理。我們不是非逼你們,可這......這畢竟是關係到林家幾代人的大事。你們......你們再好好考慮一下,別把話說得太絕,行不行?」
公公的開口像是一劑強心針,瞬間注入了婆婆的身體。
婆婆擦了把眼淚:「你聽見沒,最心痛的是你爸,他才姓林。但你爸一直在忍,現在他都這麼說了,我們當爹媽的,還能害了你們不成?」
她看我們沉默不語,情緒再次激動起來:
「你們要是就這麼死心眼,這麼不情不願,為了這件事,天天跟我們兩個老的作對,這日子......這日子還怎麼往下過啊!」
婆婆說到這裡,泣不成聲:
「......還不如......就散了算了!」
「媽!你說什麼呢!」林棟徹底發火了。
公公咳嗽了一聲:「怎麼能說這種話。」
一片混亂中,奶奶異常冷靜,等到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她問了一個問題:「老大媳婦,你最近跟誰走得近啊?」
婆婆眼神一閃,支支吾吾:「沒......沒誰啊......」
奶奶厲聲道:「是不是你那個好哥哥一家又摸上門了?俺早就聽說他們從外地灰溜溜地回來了。」
婆婆渾身一僵,在奶奶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終於崩潰地點了點頭。
「俺就說!」奶奶一拍桌子,「就憑你,就那點膽子。心軟,耳根子也軟。你想不出這種餿主意,也做不出這麼下作的事。要是你能,當初俺就不會讓你進林家的門!是不是你那個嫂子又在旁邊嚼舌根了?啊?是不是她給你的那勞什子秘方?」
在奶奶的逼問下,婆婆痛苦地承認,是最近剛搬回來的嫂子一直在她耳邊吹風,說「不願意生兒子就是跟她對著干」、「將來沒有辦法拿捏」、「等你們老了這個家她說了算,不給你們養老都沒辦法。」
還說「讓他們離婚,嚇唬一下就聽話了」,秘方也是嫂子給的。
公公氣得直拍大腿,林棟也一臉失望和憤怒。
聽完這一切,我只感覺一陣後怕,我看著還在哭泣的婆婆,聲音發顫地說:
「媽,我現在......還在喂奶。你給我和林棟吃的這些東西,有沒有想過,會通過母乳,喂到你孫女的身體里?」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婆婆。
她猛地看向搖籃里熟睡的孫女,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婆婆終於意識到,自己差點親手害了親孫女。
看著痛哭流涕的婆婆,奶奶的語氣終於緩和了下來,她嘆了口氣說:「țú₊糊塗啊你。別人家的爛舌頭根子你也信。咱們家這個金疙瘩,要是被你作踐出個好歹,你那個好嫂子會替你扛嗎?」
婆婆走過來抱著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裡不停地重複著:「對不起......媽錯了......對不起......」
08.
「哭啥?把眼淚擦乾!」奶奶硬邦邦地開口,「給你那個好嫂子打電話!」
婆婆哆哆嗦嗦地撥通了嫂子的電話,奶奶開口道:
「喂......是素芬家嫂子嗎?俺是林林棟他奶奶......出大事了!俺家老大媳婦......她喝了那個湯,人在醫院,大夫說要洗什麼洗胃,剛......剛撿回半條命。你說,你那方子裡到底是啥東西?!你是不是想害死她啊!」
「俺老婆子活了八十多年啥都見過,就是沒見過這麼毒的東西。俺老了,活不了幾天了,也沒啥怕的。你要是再敢來俺家放一個屁,俺就天天搬個板凳坐你家大門口,把你那點偷雞摸狗、算計親戚的髒心爛肺的事,跟你所有鄰居、你兒子單位的頭頭腦腦, 都說清楚。」
「俺說到做到,你不信就試試。」
電話那頭的嫂子瞬間變臉, 尖叫著否認:「我不知道,我啥時候給過她方子?沒有的事。」
親耳聽到嫂子這番推卸責任的無恥之言,婆婆憤怒了。
「嫂子!你還是不是人?明明是你, 是你把那個鬼東西塞給我,說喝了肯定能生兒子。現在出事了你就一推二五六,你還不顧我的死活。你的心怎麼這麼毒啊!!」
「你瘋了吧你!胡說八道什麼!你自己想孫子想瘋了別賴我!」那邊也急了。
婆婆氣得渾身發抖, 幾乎要暈厥。
公公湊到電話前,聲音沉痛而憤怒:「我們都聽到了, 事到如今你還狡辯。我告訴你,你們一家以後都別再登我家的門!我們沒這種親戚!」
林棟也紅了眼,對著話筒吼道:「滾!再敢來害我媽我家,我絕不放過你們!」
電話那頭徹底沒了聲音, 隨後啪地一聲, 被匆忙掛斷只剩下一串忙音。
全家人第一次如此同仇敵愾。
奶奶環視了目光最後落在我Ṱŭ̀₈和寶寶身上, 忽然說:「事兒了了,過幾天,俺就回鄉下了。」
婆婆一聽,猛地站起來, 以為奶奶還在生她的氣,急得又要道歉:「媽!都是我的錯!您別走, 我給您賠罪,我以後都聽您的......」
奶奶難得地笑了笑:「俺不是被你氣的,城裡憋得慌,鳥籠子似的俺住不慣。俺的重孫女也看過了,家裡也沒啥事了, 早就想走了, ţű̂ⁿ鄉下老屋地方大, 空氣好,舒坦。」
大家都愣住了,全家人都在極力挽留,說著城裡醫療好,生活方便的各種理由, 只有我沒說話。
等他們說完了,我走上前, 給奶奶整了整衣領說:
「您想回就回, 鄉下自在, 您為我們累了一輩子, 該歇歇了。」
「以後, 我們常帶甜甜回去看您,您想我們了打個電話, 我們就接您來住幾天。」我握住她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家裡的規矩,我們都懂了。以後有我們呢,我們會把它維護好的,您放心。」
奶奶渾濁的眼睛裡, 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用那雙經歷了一輩子⻛霜的手, 重重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知道,這個家在這一刻,已經無聲地交ṱů⁵到了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