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寂遲沒再分給她一個眼神,他也沒心思講那些場面話了,扶我到了一邊的沙發上休息。
他親自幫我脫下那雙細高跟,懊惱道:「早知道就不讓你穿這種鞋子了。」
我笑著安慰他:「它很漂亮。」
陳寂遲伸手想要摸我的頭,又顧忌到我新做的頭髮,訕訕收回了手:「要照顧好自己,爸爸可不能一直保護你。」
突然,我聽到一陣騷動。
抬頭望去,是周覓漾所處的位置。
她今天的禮服是魏入冬最喜歡的淡綠色,款式素凈,卻襯著她的膚色越發地白皙細膩。
只是如今這禮服上多了幾道明顯的污漬,看上去像是酒。
我稍稍抬眼,目光落在了驚慌失措的周初宜身上。
她受了傷,走路本來就不穩,拿著酒杯不小心撞到周覓漾。
這是我的猜測。
周初宜臉上的害怕不像作假。
我欲要起身去看看,卻又被一旁的陳寂遲按下了。
他好笑道:「打算光腳丫子過去?在這兒又不是看不到,有魏入冬在,你媽媽不會受委屈的。」
陳寂遲說得確實有道理。
我想了想,沒再起身。
而且光腳過去也的確不太好……
魏入冬也注意到了這一幕,他焦急萬分,竟然直接從台上跳了下來。
賓客們被嚇著,不由發出驚呼聲。
他接過服務員遞來的紙巾,嘗試著擦了擦那些污漬,無果。
魏入冬的眉毛擰成一團,他怒斥道:「誰讓你接近她的?」
周初宜拿著酒杯,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會撞到她。」
說著,她終於反應過來,連忙給周覓漾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真不知道蔣綏怎麼養的你,養得這麼毛手毛腳。」魏入冬冷著臉,「早知道當年就直接把你掐死算了。養這麼大,居然是個野種。還死皮賴臉賴在家裡。」
大抵是因為怒氣過頭,魏入冬說出來的話也格外刺耳。
不過他本身就是這樣暴躁易怒的人。
平日裡還能藏藏,一旦涉及到了周覓漾,他的那層面具就很容易被撕碎,將最真實的自己血淋淋地暴露出來。
周初宜微張著嘴,一臉不可思議。
她沒想到魏入冬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用「野種」這個詞罵她。
「再有下次,你就搬出去。」
魏入冬的言語過於冰冷,看上去和那個在熒幕和大眾前的女兒奴爸爸完全不同。
賓客們一邊看著,一邊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
不難想像,等到了明天,周初宜將會淪落為怎樣的笑柄。
她以前被多少人艷羨,被捧得有多高,現在就會摔得有多慘。
落井下石是人類的天性。
17
動靜過大,蔣綏也不得不下了台。
周初宜還以為他是來幫自己的,她委屈巴巴地喊道:「蔣爸爸。」
蔣綏的神色卻平靜的過分,他淡聲道:「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先回家吧。」
一瞬間,周初宜的臉慘白如紙。
在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蔣綏是真的不要她了。
這個最寵愛她的蔣爸爸,以前無論她惹出什麼禍端,都會給她擦屁股的蔣爸爸。
身旁的男人嗤笑了聲:「我還以為這蔣綏和我們不一樣,是真的喜歡周初宜。到頭來,和我們也沒有什麼兩樣。不過都是把她當成了無聊時可以逗趣的代替品。」
我不解道:「為什麼呢?明明我回來的那兩個月,你們還是很寵愛她的呀。」
「習慣了吧。」陳寂遲倒也坦誠,「就像條養了十幾年的狗。習慣她在自己面前搖尾巴討好,高興了就給她扔幾根骨頭。你回來後,看著她為了爭奪我們的寵愛,和你在那鬥智斗勇的,也挺有趣的。」
說到這,他神色一緊,補救道:「但粥粥,你放心。爸爸是真心把你當成女兒看的,你和周初宜絕對不一樣。」
他信誓旦旦地豎起三根手指:「我發誓。」
男人正襟危坐,一臉真誠,生怕我不信他。
我不禁啞然失笑:「爸爸,我信你。你不要這麼幼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以為,依照陳寂遲的性子,他會說「在爸爸這,你永遠都是小孩子」。
可他說:「要是你是小孩子就好了。
「爸爸還沒見過你小時候的樣子呢。」
男人的眸中是不加掩飾的疼愛。
我承認在那一刻,我的內心有一陣悸動。
這是人面對真誠的情感時,最本能的反應。
這不意味著我動搖了報復的心理。
爸爸,你可以永遠把我當成女兒。
但我永遠不會是你的女兒。
18
宴會還沒結束,陳寂遲就趕我回去了。
就算換了鞋,他還是怕我站久了會累。
走之前,陳寂遲又叮囑了司機幾句,這才回了酒店。
「大小姐,現在走嗎?」司機問我。
我剛要應下,餘光卻瞥到車窗外的人影。
「外面的那個是誰?」
司機也看了過去,他一眼就認了出來:「是初宜小姐。」
我疑惑:「她不應該早就回去了嗎?怎麼站在那?」
「今天家裡就來了四個司機,三位先生一人一個。我又被提前指給了大小姐你,初宜小姐就沒有人送了。」
「她不會打車嗎?」
司機撓了撓頭,猶豫地回答道:「可能,初宜小姐沒打過車?」
「你讓她上來吧,再把擋板升起來。」
「是,大小姐。」
車門關上,周初宜在我的身邊坐下。
她的唇瓣微微抿著,久久都沒看我。
車內沉默了很久。
「謝謝你。」女孩聲音孱弱。
這段時間,她所受到的打擊比過往十幾年加起來都多。
我正閉目養神,沒有很在乎她的話:「小事。」
直到一道悶聲。
我睜眼。
周初宜在我的腳邊跪下了。
我愣住了:「幹什麼?」
她垂著頭髮,烏黑的長髮垂落在臉頰兩側,我只看得到她顫動著的睫毛。
我忽然想起她膝蓋上的磕傷。
是蔣綏帶給她的打擊太大了嗎?以至於這麼個嬌生慣養的小公主,都能忍住痛了。
周初宜扯住了我的裙擺:「求求你,不要搶走蔣爸爸……我只有他了,要是連他都不要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幾個月的時間,我看得清楚。
周初宜在陳寂遲和魏入冬面前,都是極乖順的。
唯有在蔣綏面前,就刁蠻任性了許多。
周初宜知道蔣綏最愛她,所以便有恃無恐。
看上去被三個爸爸寵愛的小公主,她的內心深處實際上也只承認了蔣綏這一個爸爸。
陳寂遲可能是取款機,魏入冬呢,又是她不敢惹的瘋子。
唯有蔣綏,是家人,是父親。
大抵是真的沒有法子了,竟然來求我了。
「周初宜,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要你了嗎?」
「因為我說了不該說的話,我竟然罵他是窮鬼。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這樣的話,蔣爸爸一定對我完全失望了。」
「不。」我俯身,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是因為你蠢。」
周初宜不死心地還想要抓住我:「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離開了他們我也不知道怎麼活了……周粥,我不像你,我沒有能力,我只能靠他們。
「我或許真的很蠢。」
我拂開了她的手,注視著她:「你現在還是個高中生,不去靠他們,靠誰?你還指望自己養活自己嗎?」
「那你是什麼意思?是我鳩占鵲巢,不自量力的蠢?」
「還會說成語,也沒那麼蠢。」我輕笑。
「我不稀罕這些,比起在這三個蠢貨手裡長大,我倒寧願在外面流浪,我只是覺得你可憐。
「周初宜,你還沒有意識到嗎?他們不過是把你當成了一個替代品,一個玩物。
「你說你只要蔣綏,那他要你嗎,他愛你嗎?一個父親,哪怕孩子說了錯話,也不會忍心讓她在大庭廣眾面前被辱罵,更不會看到她摔倒卻視而不見。
「你和他們之間不過是一場巨大的交易,但你卻真的將這份交換當成了生命中的重中之重,將他們的寵愛視為上天的恩賜,那就是愚蠢至極。
「你也沒有必要將我幻想成你的假想敵。我不會是你的朋友,也不會是你的敵人。」
不過,我想周初宜更應該慶幸。
慶幸這幾個男人不是真的愛她。
不然,她的下場不會比我的媽媽好。
19
「你不恨我嗎?」
周初宜重新坐回去後,突然這麼問我:「當年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缺考體育。」
「你不是也被我推下去一次嗎?而且當年我已經保送最好的高中了,壓根不缺那五十分。」
「那你為什麼要病房裡說那些話?嚇得我好幾個晚上睡不著。」
那些話?
我仔細回憶了下,當時好像就是覺得氣氛到了,威脅的話自然而然就脫口而出了。
要知道,除了推我這件事情外,我和周初宜之間也沒有別的恩怨了,就是些小打小鬧。
我還瞧不上。
「嚇嚇你。」我隨口敷衍道。
而且,推我下去時的周初宜,還是個初中生。我不相信她有獨自破壞監控的能力。
不過這麼幾年過去了,她還是不知道,在她把我推下去的瞬間,我看到了站在她背後的陳寂遲。
那惡劣的笑容。
就像是一個得不到玩具的孩子,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不如毀掉它。
周初宜:「需要我幫你做點什麼嗎?我看小說里的主角和反派和解都是有下文的。」
「沒有,我還沒那麼相信你。」
「哦。」
20
我承認我撒了謊。
若不是起了利用周初宜的心思,我根本沒有理由去和她說這些。
比起勸導少女迷途知返,我更願意將時間花在睡覺上。
「好了。」我伸了個懶腰,「既然已經放完了,我就先回去睡覺了,也不早了。」
說著,我作勢就要起身。
周初宜一把拽住我的衣袖:「不行,你不能走。」
我調笑道:「你讓我陪你看電影,我也陪你看了,怎麼就不讓我走了?」
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我還是順著她,重新坐回了沙發上。
電視已經被周初宜關上了,在燈光昏暗的房間裡,女孩臉上的害怕清晰可見。
「我還是感覺害怕……要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床底下真的有個人爬出來怎麼辦?他到時候和電影里一樣……我不想變成像吉田那樣的人彘。」
吉田是這部恐怖電影里的一個炮灰,早早地就被心懷恨意的男主給殺死了。
「而且、而且是你早上跟我說這部電影很好看,我才會去看的。我被嚇成這樣,你要負一半的責任!」
周初宜越說越是理直氣壯,她瞪圓了眼。
我佯裝投降:「行行行,陪你陪你。」
女孩的小臉上終於浮現出了笑容:「那還差不多,我先去鋪床!」
她跳下沙發,噔噔噔地跑向臥房。
蔣綏子承父業這麼些年,在官場上也算得上是如魚得水。
蔣父多年未被提拔過,甚至隱隱有著要被撤職的風險。而蔣綏卻年紀輕輕就坐穩了現在的位置。
很多人都在蔣父面前稱讚蔣綏,說虎父無犬子。
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蔣父為何被領導遺忘,而蔣綏又為何一路順風。
蔣父為人清廉公正,幾十年來從未有過一絲污點。他清白到就是有人存心想要搞他,也翻不出一點浪花。
當然,現在是翻得出了。
畢竟蔣綏可沒有繼承蔣父的公正。
他能走到今天,靠的是巧舌如簧的嘴,和手上無數個被他刻意包庇的惡人。
而那些證據,都被蔣綏藏在了周初宜的房裡。
按理來說,事情辦好了,證據就該銷毀了。但蔣綏留了個心眼,他留下了證據,只為了不讓自己未來被人牽著鼻子走。
我掀起被子,下了床。
周初宜仍然在熟睡,臉蛋紅撲撲的。
就連她本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21
一曲畢。
伴隨著熱烈的掌聲,陳寂遲卻沒有和往常一樣離場。
我站在後台檢查著最後的流程。
這場演出來了很多人,陳寂遲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男人的聲音清晰地落入我的耳中,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今天我的女兒說為我準備了驚喜,要我留時間給她。所以我刻意延長了演出的時間。
「不過很巧的是,我和女兒想到一塊去了。我也為她準備了驚喜,也是在今天。」
聽到這句意料之外的話,我有點愣神。
「現在,請我的寶貝女兒——周粥。」
帶著隱隱的不安,我走上了舞台。
男人站在柔和而明亮的燈光下,身旁是他最愛的鋼琴。
我拿著話筒的手垂在身側:「爸爸……」
陳寂遲看著我,他那雙琥珀色的眼裡全是我的身影:「粥粥,這是爸爸準備了很久的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舞台一角的帷幕落下。
是堆疊著的透明禮盒。
「這十幾年來,我從未送過你生日禮物,所以在今天,我想全部補上。」
小至平安鎖,大至房產證,什麼都有。
他說,平安鎖代表平安,他希望我能平平安安一輩子。
他說,電動牙刷是希望五歲時的我能學會自己刷牙,牙齒健康很重要。
他說,車不是給我開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送十歲的我一輛車。只是覺得,我應該擁有一輛車,哪怕沒法開。
他說,房產證上的不是房子,而是城南那家最大的商場。
陳寂遲摘下耳麥,背對著觀眾。
他拿起了最後一份禮物,那是唯一一個黑色禮盒的禮物。
「這是——我的遺囑。
「假如我死了,我的所有都將由你繼承。
「我演出掙來的錢,我名下的不動產。
「粥粥,和我的父母,和整個陳家比起來,我所擁有的少之又少。可我還是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
「我的女兒,值得擁有最好的。」
22
「粥粥,你給我的驚喜,是什麼呢?」
我的頭微微低著,目光落在陳寂遲的腳上。
我記得他今天穿的是我們之前從手工店帶回來的那雙鞋țû⁽,鞋上的塗鴉是我在店裡一點點畫出來的。
他一直沒有穿過,說怕弄髒了。
可我低著頭,卻看不見那雙鞋。
是被禮物擋住了。
我只看得見平安鎖,看得見房產證。
「我的驚喜,是……」我拿起話筒,一字一頓,「請看大熒幕。」
熒幕閃了閃,是一段模糊的監控視頻。
男孩跪在地上求饒,年少時的陳寂遲出現在監控里,他的手指間還夾著未燃盡的煙頭,抬手間,男孩的臉上已經多了個傷疤。
視頻結束時,已經不止一個。
一閃,又是一段。
是另一個受害者,他遍體鱗傷、渾身上下不著寸縷,陳寂遲帶著惡劣的笑容,將辣椒粉撒在了他的傷口上。
……
無數人圍著少女,拍照發出的聲響一刻都未停過。少年從天而降,救下了少女。
所有的手機都被砸碎。
而所謂「無數人」的臉卻格外熟悉,是前面陪著陳寂遲一起霸凌別人的小跟班。
最後一個視頻。
出現的是一張臉,視頻里少女長大後的臉。
這是周覓漾前不久錄製的視頻。
她平靜地講述了這些年來,陳寂遲對她所做的一切,包括被毀掉的高考。
其實她所說的這些都是沒有任何證據了的,是能通過口述讓大家知道。
但當神壇上的鋼琴家淪落為校園霸凌的主謀時,周覓漾話的真假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網友信誰。
23
「這是你給我的驚喜嗎?
「我很喜歡,粥粥。」
陳寂遲不知道什麼時候摘下了耳麥,他走近了我,將一塊冰涼的東西塞進了我的手裡。
「別的禮物你都可以扔掉,但至少這個,你收下,好不好?」
我沒有看,只是撫摸了幾下。
是平安鎖。
「這個平安鎖上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個粥字。可能是剛好跟你有緣分吧。
「粥粥,這個名字很適合你。」
24
不過也沒有太多的網友關注陳寂遲的事情,大家的關注點主要在蔣綏和魏家身上。
商人進行桃色交易,官員包庇。
當年,魏入冬囚禁了周覓漾,陳寂遲不敢反抗是因為他家只有錢,沒有實權。
魏入冬根本看不上,他看上的是蔣綏。
蔣綏也接過了他拋來的橄欖枝。
從周覓漾被囚禁的第一天起,蔣綏就開始在暗中和魏家合作。
這些年,他的錢絕對要比陳寂遲多。
只是敢賺錢卻不敢用罷了。
不過他既然不用,又為什麼要賺呢?
這是廣大網友的疑問,也是我的疑問。
難怪,周覓漾說他是最腦殘的。
25
我很寒心。
我本以為搜羅完證據,這一切就結束了。
可沒想到魏入冬那個傻逼居然逃了。
他逃就逃,還順帶綁架了我。
此時,那把冰涼的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它已經劃破了我的皮膚,湧出些血。
警察將我們團團包圍住。
周覓漾就站在我們的不遠處,她的嗓子已經啞了:「魏入冬,我陪你去死,你放過她好不好?」
「這是你背叛我的代價!」
「我們互相利用不好嗎?我沒有讓你的公司賺錢嗎?我把最好的賺錢方法教給你,你為什麼要害我?」
周覓漾以前在魏氏集團工作時,就有著工作瘋子的稱號。
她那時單純只是想逃離蔣綏和陳寂遲,卻不想竟然讓魏入冬誤以為她和自己一樣,都是個事業心很重的人。
因此,當她拿著自己前幾年創辦的那家公司當作回來的藉口時,魏入冬完全信了。
「我還以為你們母女剛相認,沒想到你們早就相認了。現在還聯手設計我!」魏入冬用了力,更多的血涌了出來,「母女連心是嗎?真是好樣的。」
周覓漾幾近崩潰:「這都是我的錯,是我讓她這麼做的,她什麼都不懂。你殺我,好不好?」
ṱũ¹「不行,你怎麼能死?阿漾,我這麼愛你,怎麼會讓你死?
「但你女兒就不一樣了,她是你和別人生的小野種,死了就死了。」
「她是你的孩子!」
是陳寂遲。
他頭髮雜亂,衣服也穿得不太整齊,下巴上的鬍子一看就好幾天沒颳了。
那天之後,我就再沒見過陳寂遲了。
聽說他已經被陳家趕出去了。
原本就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現在名聲臭了,走在路上還是容易被認出來。
只是以前是合照簽名,現在是冷嘲熱諷和無時無刻的閃光燈。
我還以為他會選擇離開 A 市,去一些小點的城鎮,在那兒沒什麼人會認得出他,至少能存活下去。
怎麼會還在這呢?
陳寂遲的手上拿著份文件,慢慢地向我和魏入冬靠近:「你以前沒有和她做過親子鑑定,怎麼就能確定她不是你的女兒呢?」
魏入冬的手鬆了松,他下意識看向了周覓漾:「她怎麼可能會是我的女兒?如果是我的女兒,為什麼阿漾當初要逃跑?她不就是怕我逼她打掉才跑的嗎?」
周覓漾當年出逃的契機是因為一場利益交換。她被魏入冬當成物品交換給了別的男人一晚上,也就是在那晚,她成功留下了那個男人的聯繫方式。
靠著那個男人和魏家的周旋,她才逃了出去。
「不,我是怕你以後一直用女兒要挾我繼續出賣身體, 我才逃的。」周覓漾趁機喊道, 「粥粥是你親生的女兒。」
見魏入冬還是有幾分遲疑,陳寂遲又靠近了他一點:「你不信, 就看看我手上的鑑定報告。我很早之前就讓粥粥和我們三個都做了親子鑑定, 只是我不想讓你搶走她, 這才沒告訴你。」
「你別靠近!你把報告扔過來。」
陳寂遲停住腳步,乖乖將報告扔到了魏入冬的腳邊。
魏入冬挾持著我撿起,他艱難地用單手打開了報告,然而,裡面赫然只有一張白紙。
「你騙——」
陳寂遲不知何時已經離我們只有幾米的距離,在魏入冬抬頭的瞬間, 他一拳把魏入冬打倒在地,我順利地脫離了危險。
但是刀還在魏入冬的手上。
就在我焦急地喊出一聲「爸爸」後,魏入冬已經占了上風, 他面目猙獰地舉起了刀。
是皮肉破綻的聲音。
我的世界只剩下血紅色。
26
我不是蔣綏的孩子, 不是魏入冬的孩子。
不是和周覓漾有過一夜的那個男人的孩子, 也不是爸爸的女兒。
我不是他們任何人的孩子。
而周覓漾, 更不是我的媽媽。
她是懷孕過,但她的孩子是個死胎。
很巧, 剛好醫院有個沒人要的棄嬰。
對,那個棄嬰就是我。
我被送到了蔣家, 又被抱錯。陰差陽錯下, 周初宜的親生父母成了我的養父母。
他們養了我十年。
雖然重男輕女了些,但我還是平安長大了。
十歲那年, 周覓漾終於找到了我。
只是她不可能帶走我,這樣她的復仇計劃鐵定會被魏入冬發現。所以她每個月按時付給我養父母一筆錢。
從那之後,我成了徐家的客人。
周覓漾經常會和我通電話,在這六七年間,我們之間也有了感情。
只是這份感情不是母女之間的感情。
而更像是摯友。
27
在得知周覓漾過去的遭遇後,我決定要參與她的復仇大計。
一方面是報答她當年救我命、現在又花錢養我的恩情,一方面也是單純的打抱不平。
況且,我從小就是個演技很好的人,這一點周覓漾也是深有體會。
在磨了周覓漾很久以後,她終於答應了。
只是她只肯讓我接近陳寂遲。
她說蔣綏又蠢又變態,魏入冬又有病。
只有陳寂遲,從某種角度上來講,還算是有人性的那個。
哦, 和蔣綏一樣蠢的小公主也被派給了我。
我的確不負她望, 將任務完成得很好。
唯一的變數是陳寂遲。
不, 是爸爸。
28
魏入冬的刀偏了。
但陳寂遲還是死了。
他在刀刺入身體的瞬間,用盡全身的力氣,拉著魏入冬從高樓一躍而下。
他在遺書上說魏入冬這個瘋子,就算鋃鐺入獄了,也會想盡辦法讓我和周覓漾不得安寧的。
曾經的成功者哪怕落魄了,想要整死人, 也不是一件難事。
【與其讓他成為你們的隱患,倒不如用我這條賤命,去換他的命。
粥粥,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我不奢求你將我這樣罪孽深重的罪人視為父親, 也不奢求你記住我。
但如果上天允許我再許最後一次願,那我便許願我的女兒一生平安,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