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知道宋阿姨對我們多好!」
「我在學校被教授照顧,婷婷保研也是她疏通的關係!你呢?你幫不上忙,總不能拖後腿吧?」
女兒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站在她哥哥身邊,眼神躲閃:
「是啊媽,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你鬧開了,對爸、對我們家有什麼好處?你就不能為我們想想嗎?」
「做父母的,生是欲,養是責,托舉才是恩。」
「我們不怨你沒有能力托舉我們,但也別因為你的私心,拖後腿啊。」
這一雙我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女,此刻肩並肩站在我面前。
理所當然地指著我。
護著那個竊取我人生的女人。
有他們的支持,周凱也徹底鎮定了下來。
他清了清嗓子,擺出往常一家之主的姿態:
「秀梅幫了孩子們很多,當初兩個孩子成績下降,是她找了名師輔導。後來他們考上大學,也是秀梅給他們疏通關係,換了更好的專業。」
「沒有她,就沒有兩個孩子的今天。這難道不是最好的安排嗎?你安安分分過日子,我們不會虧待你,孩子們也會給你養老,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是了。
他們才是一家人。
只要我這個外人咽下委屈,他們就能幸福美滿。
可憑什麼呢?
「周凱,你忘了,我宋秀玉當年在鄉下,也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倔脾氣、硬骨頭。」
「要不是被你騙了去,我自有屬於我自己的成就,我的孩子,也根本不需要旁人施捨。」
我挺直了這些年因操勞而微駝的背脊,看向宋秀梅:
「還有你,你以為拉攏了我生的孩子站在你那邊,你就贏了嗎?」
「他們認我做母親,才是我的孩子。現在他們認賊作母,我又何須在意這兩個陌生人?」
我不再看他們錯愕的表情,直接掏出手機,當著他們的面,按下了錄音停止鍵。
「從你們承認冒名頂替開始,我說的每一句話,都錄下來了。」
我冷靜地開口:
「周凱,宋秀梅,我們法庭上見吧。」
說完,我轉身就走。
把他們一家人遠遠拋在腦後。
07
我在雲南找了個清靜的客棧住下。
給自己空間和時間,來理清思路,規划下一步。
打開手機,我之前發的那個帖子已經爆了。
宋秀梅那位學生的評論,以及後來湧入的更多知情人的爆料,讓事件熱度飆升。
在他們嘴裡。
我是囂周的老三,霸占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這麼多年,還要因為老友相見爭風吃醋。
千里迢迢地跑去死纏爛打。
宋玉梅反倒成了痴情人,為所愛之人終身不嫁,對待他的孩子還視若己出。
很多人都調侃,希望自己父親也有一個這麼給力的「知己」。
這些消息,不會是無緣無故出現在網絡上的。
女兒給我發來信息:
【媽,差不多得了,好歹等我保研之後你再鬧。】
【你看網友也都站在他們那邊,再說了,你都這麼大年紀了,糾結這些事又有什麼意義呢?】
【到最後,不還是得等我們倆給你養老嗎?】
我看著字字句句都涼薄的信息,只覺得可笑。
我還沒老呢,他們就已經嫌棄我沒用了。
等我老了,還能指望他們嗎?
我本來還顧忌錄音里有兩個孩子的聲音,怕影響他們的名聲,想等法院判決下來再澄清。
現在徹底沒了顧忌。
反手就將錄音貼在了網上。
這下。
徹底炸了鍋。
知名院校的教授學歷造假。
鳩占鵲巢。
現代版人生互換。
還有一對白眼狼兒女。
網絡真厲害。
熱度起來後,甚至有當年的老同學出來說公道話,說當年就懷疑通知書有問題。
他們大概描述了宋秀梅的履歷。
發現其中一些早期經歷與她頂替我身份的時間點存在矛盾。
更有好事者對比了我和宋秀梅現在的照片,雖然歲月刻畫了不同的痕跡,但底子的相似度依然能看出端倪。
後來,我竟然通過評論區直接聯繫上了宋秀梅所在大學的一位副院長。
他對學術不端和冒名頂替行為深惡痛絕,表示願意提供幫助,並建議我向教育主管部門和紀委實名舉報。
同時,我諮詢了律師。
律師告訴我,冒名頂替上學不僅涉及民事侵權,情節嚴重的還可能構成刑事犯罪。
而且。
周凱和宋秀梅合謀的行為,以及多年來對我的欺瞞,在離婚訴訟中對我極為有利,尤其是在財產分割方面。
08
幾天後,我回到了家。
家裡空無一人,冷冷清清,和我離開時一樣。
桌上堆滿了外賣盒子,地面髒污不堪。
可以想像,沒有我這個老媽子,他們的高品質生活是多麼不堪一擊。
我沒心情打掃,直接開始整理自己的重要物品和證件。
這時,周凱和孩子們回來了。
他們看起來疲憊不堪。
網友們順著一些線索扒出了他們的社交帳號。
數以萬計的嘲諷聲顯然讓他們的雲南之行不歡而散。
周凱把行李一扔,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宋秀玉,你看看你乾的好事!」
「秀梅現在被學校停職調查了,孩子們也被那些閒出屁的網友追著罵,好好的一家人,就這麼被你毀了,你滿意了嗎?」
我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
「我不滿意。」
「宋秀梅本來就不配為人師表,這兩個依賴走後門的孩子,被輿論反噬也是他們應得的。」
「你們一個個只是回到自己應有的軌道上,但我的人生卻沒辦法重來了。我有什麼可滿意的呢?」
「媽!你非要把這個家搞散嗎?」
兒子兩眼通紅,衝到我面前:
「我和婷婷的工作前途都會受影響!你就不能像一個正常的母親一樣,顧全大局嗎?」
女兒哭著拉住我的胳膊:
「媽,我們知道錯了,以後我們一定好好孝順你,你和爸別離婚好不好?那個宋阿姨,我們以後也不來往了......」
我看著女兒梨花帶雨的臉,心中有一瞬間的柔軟,但更多的是悲哀。
這個女兒自ţṻ₈小身體弱一些。
常常睡到半夜就突然發燒,我要抱著她從鄉里趕到鎮上去看病。
一直養到十歲往後,才算安穩長大。
也正是因為。
我素來偏愛她。
可她此時的求饒,並不是因為真的意識到自己傷害了我。
不過是因為事情敗露,影響她的利益罷了。
我輕輕抽回手:
「有些傷害,不是一句錯了就能彌補的。你已經長大ťú⁶了,有自己的判斷。如果你們還認我這個媽,就請尊重我的決定。」
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放在周凱面前:
「簽字吧。財產分割按照律師的建議,我應得的部分,一分不能少。至於宋秀梅那邊,我會追究到底。」
「你也可以選擇拖著不簽,但我不會妥協。」
09
離婚過程比想像中順利。
周凱試圖掙扎過,但在確鑿的證據和洶湧的輿論面前,他節節敗退。
律師查清了他這些年暗中轉移到宋秀梅名下的幾筆投資。
最終,我拿到了這套房子、超過七成的存款,以及那輛他剛換不久的代步車。
簽字那天,他穿著皺巴巴的襯衫,握著筆的手抖得厲害:
「秀玉, 咱倆過了這麼多年,離婚了, 可就真的再也做不了一家人了。」
他抬頭,試圖在我眼裡找到一絲舊情。
我遞過去一張紙巾:
「擦擦, 別髒了文件。」
針對宋秀梅的調查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不僅冒名頂替的事實被查實。
更諷刺的是,或許是順風順水太多年, 她早已忘了謹慎。
調查組輕易就揪出了她更多的尾巴:
多篇核心論文數據造假。
利用虛假課題套取巨額科研經費。
甚至違規招收不符合條件的學生以換取利益。
通報文件下來那天, 宋秀梅被記者圍堵在法院門口的照片被各種營銷號轉載。
曾經一絲不苟的盤發散亂不堪,精心保養的臉因驚恐而扭曲。
再沒了居高臨下的從容。
她最終被開除公職。
取消了一切榮譽稱號和退休待遇,並因涉嫌違法犯罪問題被移送司法機關處理。
身敗名裂,是她應得的下場。
周凱因為參與冒名頂替和多年的欺騙,事業也受到重創。
提前退休, 鬱鬱寡歡。
據說他和宋秀梅後來也鬧翻了, 互相指責對方是始作俑者。
這兩個人用欺騙偷來的半生, 終於在晚年徹底全部賠了回去。
遺留下來的,是兩個孩子。
一個周末的清晨,周磊提著幾袋水果,訕訕地站在門外:
「媽,我想吃您做的酸湯麵。」
他眼神躲閃, 不敢與我對視。
我沒開門,隔著防盜門淡淡回應:
「還是算了吧,我手藝粗糙, 怕不合你胃口。樓下新開了家私房菜, 味道不錯, 可以去試試。」
接著是周婷的電話,帶著刻意的哭腔:
「媽, 我懷孕了。現在當了媽媽才知道, 以前是我不懂事。您就看在未出世的外孫面上,搬回來住吧,也好......也好照顧我。」
「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啊......」
我握著話筒, 聲音平靜無波:
「一家人不會明知父親出軌還幫著遮掩, 甚至助紂為虐。」
「婷婷,你要當母親了, 希望你以後能教會你的孩子,什麼叫真正的對錯和是非觀。」
他們並不甘心就此失去我這麼好用的工具人。
後來又嘗試了幾次。
或是打著親情的旗號, 或是暗示我需要人養老送終。
我不再尖銳反駁。
只是疏離地客氣著, 像對待偶爾上門的遠房親戚。
那扇曾經隨時為他們敞開的家⻔, 如今鎖得緊緊的。
10
半年後。
我愈發懶得應付他們。
索性賣掉了那棟充滿回憶和傷痛的房子, 在一個安靜宜居的城市買了一套小公寓。
我還報名參加了老年大學。
學習書法和繪畫,重拾年輕時的愛好。
春天的時候,我一個人去了北京。
站在天安門廣場,看著迎風飄揚的五星紅旗,漫步在紫禁城的紅牆黃瓦間, 攀登雄偉的萬里長城。
這些地方,我曾經在夢裡嚮往過無數次。
原來旅行並不一定要家人相伴。
獨自出行, 我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充實。
我學著年輕人, 買了自拍杆。
用手機給自己拍了很多照片。
照片上的我,笑容或許帶著歲月的痕跡, 但眼神明亮。
窗外,陽光正好,花也正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