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星完整後續

一輩⼦沒出過村的奶奶突然迷上追星。

不惜撿破爛熬夜搶票去看演唱會。

得知這個決定，爸爸直言奶奶瘋了，敢去就不認她這個媽。

爺爺掀了桌⼦：

「⽼不正經！」

「敢去就打斷你的腿！」

1

飯桌上，爺爺極其⾃然地把空碗遞給奶奶。

奶奶卻沒像往常⼀樣接碗添飯。

⽽是放下筷⼦：

「我要去北京。」

「看王放的演唱會。」

我和媽媽瞬間張⼤了嘴巴。

不可置信地看向奶奶。

可話音落了許久。

爸爸卻像沒聽見似地繼續扒飯。

全場只有爺爺滿是不耐地催促聲：

「神經病！凈說胡話，趕緊給我添飯。」

奶奶卻把爺爺快戳到她臉上的碗重重扣在桌子上，用更堅定的聲⾳重複了一遍：

「我要去北京，看王放的演唱會！」

「以後的飯，你自己做，自己添。」

這下，爸爸終於意識到：

奶奶沒有開玩笑。

⼀輩子連村都沒出過的她真的要去北京。

他放下碗筷，臉⾊很難看：

「媽，你看視頻走⽕⼊魔了？」

「北京在哪個方向你知道嗎？」

「明星而已，手機上看看得了，這麼⼤歲數了別讓村裡⼈笑話！」

奶奶眼⾥盛滿淚光：

「我只是想去看看——」

話音未落，剛剛還沉默的爺爺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惱怒伴著四濺的汁水⻜揚而起：

「老不正經！」

「一把年紀了學小姑娘追星，不要騷臉！」

「敢去就打斷你的腿！」

奶奶被爺爺突如其來的暴怒嚇了一跳，渾身顫抖地僵在原地。

她將帶著懇求的目光灑向爸爸。

爸爸卻正極為「孝順」地撫著爺爺的後背，給他順氣。

奶奶面色灰敗，剛剛還晶亮的眼神瞬間渙散。

她像被丟在了孤島，茫然地看向四周。

那兩個她最親近的男人。

此刻像凶肆的海浪，誓要將她困死在孤島。

爸爸的「教訓」還在繼續：

「媽，看你把爸氣的。」

「快倒杯水來給爸順順氣，以後別說這種話了。」

我對奶奶的心疼隨著爸爸對她的指責達到了頂峰。

不自覺扯開了媽媽拉著我的手。

「追星不是年輕人的專屬，人人都可以追星，為什麼奶奶不可以？」

「奶奶想去北京，就讓她去。」

2

聽到我對奶奶的袒護。

剛被爸爸安撫好的爺爺重新被點燃。

指著我鼻子罵：

「你這個賠錢貨，居然還敢幫她說話！」

「要不是你給老婆子弄那個勞什子智慧型手機，她會看得心野？」

「你也不打聽打聽ťüₜ，這十里八村，誰家老太太去追星了？」

「我看就是我這幾年對她太好了，讓她忘了皮癢的滋味。」

奶奶在聽見「皮癢」二字時身體猛然一抖。

剛剛稍直起來的脊背又一點點彎了下去。

她像僕人一樣伺候了爺爺一輩子。

卻挨了一輩子打。

印象最深的一次。

奶奶被打得面目全非，肋骨都斷了三根，其中一根差點刺進心臟。

當時的我太小了，根本不知道報警這一說。

只會在氣憤的本能下道：

「他打你，你也打他，打不過就等他睡著了捆起來打。」

奶奶卻只用手背抹著淚，強忍疼痛嘆氣：

「娜娜啊！你不懂……」

當時我不理解，只覺得奶奶不爭氣。

現在我明白了。

奶奶生活的時代的生長環境造就了她的怯懦，這根本不是她的錯。

我將奶奶乾瘦的身軀摟進懷裡。

直視爺爺：

「你要是再敢打奶奶，我就告你家暴！」

爺爺年輕時是廠里的技術骨幹加主任。

無論在工作上還是家裡都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似是沒想到我會反駁他，爺爺有那麼一瞬的愣神。

隨即便怒不可遏地盯著我。

後知後覺的我媽拉住我：

「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說著，媽媽示意爸爸拉爺爺重新坐下。

氣氛卻並未緩和。

爺爺看著面前被他拍得四處碰撒的飯菜，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做個飯都做的亂七八糟，還能幹點什麼？」

「是啊！媽，你快去給爸添飯，再重新去炒幾個菜，別讓爸不愉快。」

爸爸隨著爺爺的話對奶奶發號施令。

我懷裡的奶奶卻在聽到爸爸的話猛地抬起了頭。

顫巍巍地從我懷裡鑽出來。

渾濁的眼睛裡迸出一絲決絕的光：

「林子，你真的認為我就應該給你爸添飯？」

許是從未見過奶奶如此認真剛毅的樣子。

爸爸一時竟未答上話。

倒是爺爺用筷子敲著碗邊，神情輕蔑：

「娶婆娘不就是圖能洗衣暖床做飯嗎？」

「不然要你幹什麼？」

「大林，你媳婦到底懷上沒有，千萬不能只給我留這麼個賠錢貨，不然我死都不瞑目。」

一口Ṫúₖ一個的賠錢貨徹底點燃了我的怒火：

「老東西，你一個口一個賠錢貨地叫誰呢？」

「我是你親孫女，我是賠錢貨，那你是什麼？」

3

被我當眾罵「老東西」。

爺爺徹底氣懵了。

他咬牙切齒地盯著我，臉色青了白、白了又黑，難看到了極致。

僵了三秒，突然指向我爸：

「大林，這就是你給我生的好孫女，今天你要是不教訓她，就別認我這個爸！」

我爸也急了，伸手就想揪我衣領。

手還沒伸到，就被我媽和奶奶重重擋了回去。

奶奶和我媽死死將我護在身後：

「林子，你今天敢動娜娜一下，我也沒你這個兒子！」

「鄭林，你敢動女兒一下，回去我們就離婚！你就找別人給你拼兒子吧！」

爸爸被奶奶和媽媽的雙重攻擊搞得後退一步，恨鐵不成鋼道：

「媽，都這時候了，您就別添亂了行嗎？」

奶奶不為所動，依舊問道：

「林子，你真的認為我應該給你爸做一輩子飯嗎？」

爸爸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插入髮根，痛苦不堪：

「媽，這是你逼我說的。」

「說破大天，你也就是個女人，沒我爸你也得嫁給別人，洗衣做飯操持家務是你的天職。」

「你看淑慧快四十了，不也天天吃中藥給我拼兒子嗎？你跟著我爸不缺吃喝地享了一輩子福，到底有什麼不甘心的？」

爺爺跟著辯解：

「就是，只要有雞，最肥的地方我都留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聽到雞，奶奶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看爺爺和爸爸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充滿了心碎與悲涼。

連指他們的手都在顫抖：

「你留給我的，永遠都是你不愛吃的雞頭雞屁股。」

「我不止一次說過，我討厭雞頭雞屁股，我喜歡吃雞腿。」

「這一輩子，我只吃上過娜娜和兒媳婦給我的雞腿，你和你兒子——一次都沒有！」

「我為什麼一定要去北京追星？因為我想為自己活一次！」

「本來我打算吃完這頓飯再去的。」

「現在，沒必要了。」

Ṱų⁽說著，奶奶回房間拎出一個我送她的背包。

她這是打算現在就去北京了！

爺爺在看清奶奶意圖的瞬間，就像一頭髮怒的老黃牛，ťṻ⁾猛地掀了桌子。

他一腳跨過地上破碎的盤碗瓷片。

一手拉住已經走到門口的奶奶。

一手咣一聲奪過她口袋裡的手機。

狠狠砸在了地上。

手機螢幕瞬間裂成蛛網般的紋路，螢幕明滅間，爺爺又不解氣似地連踩了好幾腳，直到手機螢幕徹底碎成渣渣，再也亮不起來：

「都是這破手機惹的禍，我給你砸了，看你還怎麼喜歡那個野小子，看你還怎麼追星，怎麼去北京！」

「今天我就把話放這兒，你想去北京，除非我死了！」

奶奶眼裡的光隨著爺爺的謾罵轟然熄滅。

看著仿佛承載了千斤悲傷的奶奶。

我的心也如針扎般疼痛：

「奶奶，沒事，我有錢，我再給你買個新手機，你一定能去成北京！」

奶奶卻佝僂著背，慢慢撿起那枚碎到不能再碎的手機。

然後拉起我回了房間。

關上門第一句話便是抹著淚跟我道歉：

「娜娜，對不起，奶奶知道這手機是你攢了好久的錢買的，對不起。」

第二句：

「娜娜，你是大學生，懂得多，能不能幫奶奶查查離婚的事？」

4

奶奶是家中長女。

那個時代，她跟絕大多數農村女性一樣。

沒上過學、帶弟妹、做家務、早早結婚生子。

奶奶一輩子都沒出過這個村子。

直到我送她手機，教會她刷短視頻後。

她才了解到。

原來這個世界，比她想像的還要大。

大到原來丈夫也是可以下廚房做家務的。

大到女性只靠自己，也是可以過得平靜且幸福的。

我一邊查離婚的相關事宜。

一邊問奶奶，怎麼突然會迷上一個流量明星。

提起王放。

奶奶煞白的臉色緩和了些許：

「我看過他的直播，他很貼心地幫一個女孩解了圍。」

「而且他長得很像我以前的未婚夫。」

「他們——都很尊重女性。」

說著，奶奶從她那個背包里摸出一張照片給我。

照片上是年輕的奶奶。

她穿著樸素的衣衫，扎著最普通的麻花辮。

臉上的笑容卻比開得最絢爛的向日葵還燦爛。

她旁邊站了個高高大大的青年。

眉眼間跟王放確實有幾分相似。

我驚呆了。

不敢相信奶奶年輕時居然如此陽光自信。

並且有一個知心相愛的人。

下意識便問道：

「那你們為什麼沒結婚？」

奶奶柔和的目光再度蒙上一層悲傷：

「陰差陽錯吧！」

「你爺爺也知道他的存在。」

我看著一遍遍摩挲著照片的奶奶。

又想起經常無緣無故就對她發火的爺爺。

心底一片荒蕪。

奶奶這一生，太苦了。

「奶奶，我幫你離婚！」

「娜娜，我要離婚！」

我和奶奶同時脫口而出。

5

爸爸面色陰沉：

「媽，你別鬧了行不行？」

「這麼大歲數離婚，你還讓我怎麼見人？」

「你是我媽，能不能為我考慮一下，別太自私了。」

奶奶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爸爸，聲音嘶啞：

「從現在起，你也不是我兒子了。」

「我只有娜娜這個孫女和淑慧這個女兒。」

聽到奶奶不要自己了，爸爸慌了，唇色瞬間蒼白：

「媽，我可是你唯一的兒子，不認我，以後誰給你養老送終？」

「送終？送個屁的終！」

「她離了我，連個祖墳都沒有，還需要人送終嗎？」

爺爺背著手走進來：

「別忘了，當年你爹媽是怎麼求著我娶你，幫襯你們家的。」

「你要是真敢跟我離婚，房子是我的，沒你名字，家裡的錢你也一毛都別想帶走，用不了三天你就得餓死！」

奶奶攥著那張發黃的照片，突然嚎啕大哭：

「是，是我們家當年欠了你。」

「可這麼多年，我給你生兒育女，帶孩子做家務，伺候公婆，挨打挨罵，沒功勞也有苦勞，我不欠你什麼。」

「我受夠你了，受夠這種生活了。」

「我沒幾年可活了，最後的日子裡，我就想按自己的心意，過點平靜日子，我犯天條了嗎？」

「如果犯了，就讓雷公劈死我。只要沒被劈，我就一定要跟你離婚！」

「鄭東強你也別想拿錢來威脅我，一輩子了，你給過我țù¹幾個錢？我撿破爛賣瓶子也能養活自己！」

多年的壓迫讓奶奶沉默寡言。

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反抗聲音不大。

卻將爺爺當場震在原地。

僵了半天，爺爺突然暴怒，一個巴掌打在了我臉上：

「都怪你這個賠錢貨，就是你帶壞了她！」

媽媽瞬間將我護在身後。

像頭護崽的母豹，緊盯著爺爺：

「你再碰一下我女兒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