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完整後續

我哥車禍去世後,養育兩個侄子的重任就落在了爸媽身上。

我因此被迫放棄了外省的 985,選擇了本地的雙非一本。

周末和寒暑假我就像個保姆一樣帶孩子。

直到有一天,我接侄子路上因為撞到了別人的汽車而遲到。

到家後嫂子就啪地給了我一耳光:「你去哪鬼混了,老師說你遲到了半個多小時!你要是不想管可以不管,別整得好像我欠你!」

爸媽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說:「好的嫂子,這孩子也不是我生的,確實不該我管。」

1

嫂子這耳光打下來,直接把我嘴角打流血了。

我舔了舔腥甜的牙齒。

又沖她說:「希望你說到做到!」

我媽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說什麼呢你!趕快給你嫂子道歉!」

我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她打我,你讓我給她道歉?」

嫂子抱著手臂站在那裡,一臉慍怒。

我爸嘆了口氣也開口了:「丫丫,今天確實是你不對,遲到那麼久,萬一你侄子出什麼事,你怎麼對得起你哥的在天之靈?」

我仰著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爸媽!周文豪和周文燁是我哥的孩子,不是我的!你們憑什麼道德綁架我啊!」

我一邊哭一邊伸出胳膊:「我跟人家的汽車擦撞了,我的手都刮流血了,你們問過一句嗎?回家就是指責我!我哥是你們生的,難道我不是嗎?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啊!」

見我胳膊還在流血,我媽趕緊去找了張餐巾紙給我止血。

「你怎麼不早說啊!快讓媽看看!」

我甩開了我媽的手:「不用了!」

嫂子卻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走到我面前:「你少在這裝,你怎麼不再說晚一點啊,再晚一點,傷口就要癒合了!」

「我真是欠了你們周家啊!老公死了,孩子沒人問,我早不如改嫁算了!」

2

嫂子這麼一說,我爸立刻嗆聲:「丫丫,你別鬧了!跟你嫂子道歉,明天再帶你侄子去買兩個玩具,這事兒就此揭過!」

「買玩具?你給錢啊爸?」

我爸皺了皺眉:「你不是在兼職嗎?買完玩具開學再給兩個孩子一人包一個紅包。」

聽到這裡,嫂子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我媽低下頭,不說話。

我用手背抹掉臉上的淚和嘴角的血跡,疼痛讓我更加清醒。

「從今天起,周文豪和周文燁的事,我不會再碰一下。那是你們的孫子,就算告到法院也跟我沒半毛錢關係!」

「你究竟想幹什麼?你住在家裡吃家裡喝家裡,不就是搭把手帶孩子,你還鬧騰上了?」

我爸氣得滿臉通紅,仿佛我是他的仇人一般。

我媽急了,試圖來拉我:「丫丫!你胡說八道什麼!孩子是無辜的!你哥要是知道......」

「我哥要是知道!知道什麼?是我讓他喝完酒開車然後把自己撞死的嗎?」

我猛地打斷她,眼淚再次不爭氣地湧上來。

可話還沒落音,我爸就一腳把我踹倒在地上:「畜生不如的東西,當初死的人怎麼不是你!」

嫂子直接站起來把我往外拉:「你給我滾,周雅雯!這是我的家,你給我滾遠點!」

就連周文豪也拍著手說:「哦哦!姑姑終於走了,以後再也不用上英語班了,耶!」

3

「砰」的一聲,裡面摔上了門。

我渾身脫力,滑坐在地上。

臉貼上了門板,火辣辣地疼。

門內傳來嫂子拔高的聲音:「媽!你看她什麼態度!我還說不得她了?遲到還有理了?」

接著是我媽壓低聲音的勸解:「就是就是,我都說過她了,把她關一會氣消了就放她進來吧!」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如墜冰窟。

這已經不是我頭一次被趕出家門了。

4

上一次也是這樣,就因為周文豪撕了我的期末作業,我說了他幾句。

他就跟爸媽告狀。

嫂子又哭又鬧,說我當姑姑的跟一個小孩計較。

爸媽更是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罵我。

我媽說:「豪豪乖,她是壞姑姑,我們打她!以後叫她掙錢給我們買大大的奧特曼!」

周文豪驕傲地昂起頭:「還要買大房子大汽車!我媽說了,姑姑以後不結婚不生娃,她的東西全是我的!」

我爸就坐在一邊看著他笑,仿佛一個小孩子說出這些話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絲毫不覺得,這個孩子已經隱隱約約有養廢的趨勢。

我在一旁站著,我媽一邊朝我使眼色,一邊訓斥我:「還不趕緊去把碗洗了!一會準備給二寶洗澡!」

憤怒在胸腔里反覆絞著,可眼淚卻不爭氣地往下掉。

這場鬧劇最後以我道歉結束,並且為了向嫂子投誠。

爸媽整整三個月沒有給我生活費。

我硬是靠著周末做家教,去食堂做小時工堅持了三個月。

暑假回家時,我媽就這件事情語重心長地告訴我:「你哥沒了,他這倆孩子就是周家的根,你作為唯一的妹妹,就得替他扛起來。以後我們老了走不動了,照顧侄子、給他們買房娶媳婦的擔子,自然也得落在你身上,你總不能看著你哥這一脈斷了,讓他在地下都不安心吧?」

當時明明是盛夏,後背卻竄起一陣寒意。

原來他們連我未來的人生都規劃好了。

沒有自我,沒有夢想,只有「照顧侄子」這一個標籤。

可是,憑什麼?

5

我又想起高考分數剛出來那天。

我估分的結果很好。

滿心都是去外省讀 985 的期待,那是我老早就想報的哈工大。

我和舍友約好了,填完志願就去畢業旅行。

這是我媽提前一年就答應我的。

分數下來了,比預估的還高了三分。

我滿心歡喜問爸媽要旅遊經費,他們卻反悔了。

「你不能去旅遊,我們得提前把升學酒辦了!」

我呆滯了:「為什麼啊?我志願都沒填寫,辦什麼酒啊!」

我媽語重心長地拉著我的手:「你哥他們要換新房,這酒辦下來,少說能收十萬份子錢,剛好給你哥添首付。」

「那我可以不去啊,你們辦你們的就是了!」

這時候嫂子陰陽怪氣起來:「你啥意思?你不去那不就坐實了爸媽專門撈錢啊!再說了,出去旅遊啥?你侄子在家都沒人帶,你還有心思出去玩。」

我心裡想,你們本來不就是撈錢麼,可我不敢開口。

我哥也跟著勸:「丫丫聽話,買房是大事,咱們一家人得幫襯。等收了錢,你去上學前哥多給你包 600 紅包。」

嫂子啪的一聲放下筷子,回房間了。

我哥趕緊跟過去哄。

我當時愣了很久,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6

辦酒那天格外熱鬧,親戚們圍著我夸「厲害」、「爭氣」。

散場時,哥喝得滿臉通紅,非要自己開車跟朋友們去唱 K。

我拉著他勸:「哥,找代駕吧,你喝多了。」

他卻一把推開我:「沒事,就幾步路,耽誤不了事。」

嫂子也在一邊幫腔:「找代駕你給錢啊?我老公車技槓槓的!」

我怎麼也沒想到,那竟是最後一面。

我哥車開出去還沒二十里路,就跟一輛半掛貨車撞了,當場沒了呼吸。

從那以後,噩夢就纏上了我。

嫂子懷著二胎要改嫁,爸媽跪在地上求她。

辦酒收的十萬塊本該是哥的首付錢,最後成了留住嫂子的籌碼。

接著是我,他們讓我留本地:「丫丫,家裡離不開你,你嫂子帶倆孩子難,你得幫幫家裡啊!」

我不同意,他們就把我關在家裡。

然後把我志願填成了本地的一所大學。

這些年,我就是家裡的免費保姆和出氣筒。

嫂子生完孩子,就是我伺候她坐月子。

半夜孩子哭了,她也扔給我叫我哄。

讀大學時我用助學金,甚至寒暑假兼職的錢也全貼補進去。

可我得到了什麼?

7

胃部一陣絞痛,我才意識到晚飯還沒吃。

小區後門有一條一條美食街。

我找了一家麵店,要了碗麻辣牛肉麵。

其實我無辣不歡,但嫂子都喜歡吃清淡的,家裡人也都遷就她。

只要我做飯,那就一點辣椒不能放。

有一次我特別想吃辣椒炒麵筋,就買了三塊錢的炒了一盤。

嫂子看見紅椒就垮個臉,我趕快解釋這是菜椒並不辣。

但她還是跟我媽哭訴,說我故意跟她作對。

我被訓斥了半小時,他們罵我嘴饞,罵我不長心。

我想不通,我為了家裡沒了前程、沒了活力。

我無痛當媽,年紀輕輕卻過著一眼望到頭的日子,人生看不到一點希望。

為什麼他們還要這麼對我。

面漸漸失去了熱氣,我大口大口地吃著。

一邊吃,一邊喝著水,把胸腔里的酸楚使勁往下壓。

一碗麻辣牛肉麵吃得乾乾淨淨。

原來,放肆是這麼爽啊!

付錢的時候我翻了翻微信看了看,爸媽並沒有找我。

倒是嫂子給我發了一條信息:「你死哪去了?衣服不洗家不收拾,老大要洗澡,老二要讀繪本,趕快回來!」

拉黑的提示彈出時,我對著手機螢幕笑了,終於有了點鬆快的感覺。

麵店老闆娘收拾鄰桌,看我眼眶紅,遞來杯溫水:「姑娘,辣著了?」

我搖搖頭,把手機揣回兜里:「謝謝阿姨,是面太香了,真好吃!」

晚風帶著煙火氣吹過來,我才想起包里還揣著兼職發的現金。

以前這錢到手,轉頭就會被媽拿去給侄子買零食、買玩具。

現在,它屬於我自己。

到酒店房間時,已經接近十點。

我拉開窗簾,樓下車燈連成串,亮得晃眼。

正想著,手機響了,是我媽。我盯著螢幕響到自動掛斷,沒接。

過了兩分鐘,她發來微信:「丫丫,你在哪?回來吧,媽給你留了粥。」

我沒理。

她這種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的招數,屢試不爽。

酒店的床很舒服。

我第一次不用想著明天早起帶孩子,不用想著洗全家人的衣服,不用想著兼職的錢要怎麼省。

我可太開心了。

8

第二天我依舊出去兼職。

目前看來只有錢賺到手裡才是真實的。

中午高中同桌給我打來了視頻。

「丫丫!最近咋樣?」

我把鏡頭往下挪了挪,避開還沒消的耳光印。

我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她氣得臉通紅:「你傻不傻啊!你才 24 歲!你怎麼能被你家裡的爛攤子困死呢!」

我嘆了口氣,胸腔又開始酸澀起來。

我突然想起一個事情。

「萌萌!你想不想考研?」

她愣了愣,低下頭:「其實,我已經保研了!」

我心裡為他高興,鬆了口氣:「祝賀你啊!」

於萌說:「我高中成績還不如你,如果不是你爸媽,你根本就不用......」

察覺自己失言,她立刻道歉。

「不用說對不起,你說的也沒錯。就是因為他們。」

其實我早就有考研的想法,如今我的處境更加堅定了我的決心。

我想考的正是於萌所在的哈工大。

9

說干就干,我委婉地表示了一下想正式搬到宿舍住到開學,老闆一口就答應了。

我白天上班,晚上就收集考研資料。

幹勁滿滿。

於萌不僅把手上的書快遞給了我,還幫我搜集了學校的各種信息和歷年真題。

關鍵時刻好閨蜜就是靠譜!

周末的時候,我媽打來了電話。

我猶豫了一下接起來:「丫丫,你在哪?媽跟你爸找你幾天了。」

人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出聲,找了幾天?

我兼職的地方發了個文件袋就放在家裡,他們稍微關心我一點就不可能找不到地址。

除非是不想找。

10

我抽空回了家一趟,畢竟我的證件什麼的都還在家。

一看見我,我媽就衝過來拉我手:「你這孩子,怎麼不接電話啊?」

我想掙開,她卻攥得更緊。

「媽知道錯了,不該讓你受委屈。」

我爸站在旁邊:「丫丫,之前是爸不對,不該打你。你嫂子那邊,我已經說她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個信封,塞到我手裡。

「這裡面有五千塊,你開學留著當生活費。不夠再跟爸說。」

信封厚厚的,隔著紙能摸到錢的紋路。

我看著他們憔悴的樣子,心裡軟了一塊。

畢竟是爸媽,怎麼能真的對我不管不顧?我捏著信封,聲音低了些。

「我可以回來,但我不會再管侄子的事了。」

我媽錯愕了一下,還是連忙點頭:「好好好,都聽你的,以後不讓你帶孩子了,我跟你爸帶。」

我摸著兜里的信封,覺得很奇怪。

難道他們是真的想通了?

嫂子沒在客廳,我媽把我拉進房間,從衣櫃里翻出件新大衣。

「給你買的,試試合不合身。」

我已經好幾年沒買過新衣服了,身上穿的都是嫂子淘汰的,就這她還要跟別人陰陽怪氣。

「我家小姑子天天問我要衣服。」

我正試著,我爸忽然走進來,猶豫了半天開口:「丫丫,有個事,爸媽想跟你商量下。」

我心裡咯噔一下,抬頭看他。

他思索了片刻:「你看啊,你嫂子最近又找了份兼職工作,一人打兩份工。其實她心不變壞,咱們是一家人勁兒得往一處使。」

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11

我沉默著。

「你前段時間不是說在找實習工作嗎?百花路小學每年都招老師,離家就五百米,待遇也穩定......」

後面的話我沒聽清,耳朵里嗡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