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的親生父母派人來找時,我正跪在養父面前苦苦哀求。
「要賣我也等我有了文憑再賣,到時候更值錢!」
「求求你了,就讓我上學吧!」
來人看著我長大的環境,很是嫌棄。
捂著鼻子跟我約法三章,如果我想回去,必須保證不能欺負假千金。
而我只關心:
「我能上學嗎?能吃飽穿暖房子不漏雨嗎?能不幹活嗎?你們家人會隨便打人嗎?」
來人愣了一下說,能,不會。
「OK,那我保證。」我起身,拍拍手上的塵土,直接穿著灰撲撲的髒衣服上了他乘坐的豪華尊貴大轎車。
「行李我就不帶了,讓爸爸媽媽給我買新的吧。」
1
原來來人就是我的親哥哥,陳越。
他在車底下愣了將近一分鐘,才開門上車。
見我坐在副駕駛後方,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個位置一直是小晴坐的……
「算了,王叔,回去之後你把這輛車送去洗洗,里里外外都洗乾淨。」
他一邊說,一邊厭惡地打量著我坐上來後,真皮座椅上沾的塵土。
遠遠坐在另一邊,盡其所能地往車門上靠。
「你以後不要坐在這裡。」他說。
我把鞋底都快掉了的布鞋脫在腳墊上,帶出一堆泥土沙子。
然後盤起了腿。
陳越看了差點背過氣去。
我抬頭環顧四周,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豪車內飾,仿佛沒聽見他說啥。
「哥,這就是邁巴赫嗎?」
陳越瞪大了雙眼,似乎震撼於我的自來熟和自說自話的能力,結巴了半天。
「你、你你你……誰准你叫我哥的?而且什麼邁巴赫啊,這是賓利慕尚,你怎麼連這都不知……
「啊不對,你怎麼知道邁巴赫的?!」
我嘿嘿一樂,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去年攢了 200,在鎮上收了個四手的紅米,現在一放假我就蹲村長家門口蹭 wifi,看了可多短劇了。
「那裡頭講的都是咱們家這種豪門啊!
「對了,咱們家在 A 市還是海城啊?」
陳越五官都快被我尬得擰在一起,表情如圖吃了大便一般,「你、你……」了半天,頭一扭,眼一閉,裝起睡來。
顯然是不想再跟我講話了。
見他不理,我便跟王叔攀談起來,一口一個叔叔地叫著,把我家裡幾口人、住哪裡、幾間房、我爸爸媽媽是做什麼的,甚至王叔一家幾口孩子多大工資多少錢都打聽出來了。
我不停說著,在我們小村子裡都沒見過王叔這麼體面的人,把王叔哄得直翹嘴。
然而,王叔從後視鏡里看到陳越發青的臉,還是懂事地自謙道:
「哪有的事,陳董和太太那才是體面人,我就是個破司機。」
我微微一笑,沒再接話。
什麼破爛爹媽,找到親女兒都不親自來接,還把兒子養成這個熊樣,算什麼體面人。
2
回到家裡,我看著那麼大的院子、那麼大的別墅,站在門口久久不語。
我很想哭,想知道自己吃的十六年苦,到底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想知道陳越口中的小晴,為何如此好命,可以讓我替她遭受父親的家暴、母親的遠走,還有日復一日的勞作。
但我知道自怨自艾沒有意義。
我光著腳,身上洗到發白的布料罩著我乾瘦的身體。
再看門口,連裝飾的價格都夠置辦我幾身行頭。
我深吸一口氣。
心氣漸起。
有錢人的生活,我來了。
如果你們不給,我就從你們家偷搶砸騙。
反正我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女兒,所有的一切本就有我的一份。
3
客廳里站著一對穿著精緻、頭髮絲都保養得一絲不苟的夫婦。
貴婦人懷裡抱著一個皮膚白皙、吹彈可破,此時正泫然欲泣的少女。
等我走到面前,我的生身母親才用那一雙染著愁緒的眼睛看向我。
她倆神態比我還混亂,想來是對養錯了女兒的事實很是震驚。
父親欲近不近,欲言又止,最終只想出來啼笑皆非的寒暄。
「聽說吳家給你起的名字叫招娣,這麼多年,你過得好嗎……」
我忍不住笑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你看不出來?
我看向母親懷中的少女。
「這就是小晴妹妹吧?哥哥已經跟我約法三章過了。你不會離開,你還是爸爸媽媽的好女兒。
「哥哥還讓我別欺負你。」
陳越衝到陳雨晴旁邊,率先表態道:「我不是她哥哥,我永遠是你一個人的哥哥。」
陳雨晴咬著唇,弱弱開口。
「我、我沒有這樣的意思,招娣姐姐,你如果不喜歡我,我走就是了。
「可我從沒想過我會不是爸爸媽媽的女兒……爸爸媽媽,養恩大於天,在我心中,只有你們才是我的父母……」
父母心疼地和她對視,似乎我才是拆散他們的惡人。
陳母軟軟道:「小晴,你不用走……」
我直接打斷。
「爸媽要多養個誰,我沒意見。
「只不過我瘦的跟猴一樣,也欺負不了你。」
猶豫了一下,我讓自己眼睛裡也包上一汪淚水。
「我從小挨打挨罵,又要種地又要做飯還要上學,我只是不想再替小晴妹妹過那樣的日子了。」
接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爸爸媽媽,求你們讓我做回你們的女兒吧!不要再把我趕走了嗚嗚嗚……」
也許是頂著和他們太過相似的面容去卑微地祈求。
也許是這一聲來得太快的爸爸媽媽讓他們秒進入角色。
我跪在地上,活像是媽媽年輕時的翻版,面黃肌瘦版。
任憑陳雨晴死死攥著我媽的衣角也沒用。
媽媽如夢初醒,撲過來抱緊我,爸爸也站在旁邊撫著我的背,給哭得抽噎的我順氣。
「小越那孩子亂說話的,哪有什麼約法三章!
「好孩子,你受苦了,都是爸媽沒有保護好你。你以後就是爸媽的寶貝,你缺失的愛,我們都會補償你的。」
爸爸雖然面含悲傷,還不死心地強調了一下。
「生養生養,生有情,養也有情,養了十多年,我們不能就這麼把小晴拋下。但你放心,招……小招,爸爸媽媽絕對不會偏心任何一個人,而且會加倍對你好的。」
我越過母親的肩膀,看著陳雨晴微微顫抖的肩膀,和她眼裡所有的不甘、恐懼和怨毒。
仍只是笑了一下。
仰著一張樸實的臉看著父親。
「我相信你,爸爸。我只想讀書、上學,穿暖和的衣裳,吃好吃的飯,有這些我就知足了。」
惹得他們又抱著我痛哭了一場。
假哭之後,我的聲音平靜。
「爸爸媽媽,以後叫我寶今吧,落戶口時就用我的新名字,陳寶今。這是學校的支教老師給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歡。」
首先我要珍愛今天。
然後一步步走進未來。
父母連聲應好,陳雨晴面色凝重蒼白。
而我看向陳越。
像在看囊中之物。
4
陳家很大,有五六間臥室。
但採光好空間大的,除了主臥,也就只有陳越陳雨晴住的那兩間。
其他好房間都用作了功能型,比如書房、陽光房、遊戲室一類的。
陳雨晴站在自己的房間前,委委屈屈地看著父母,假模假式地掉貓淚,說著要把房間讓給我的時候。
我已經走到頂層帶著閣樓和陽台的爸爸書房。
這裡有酒櫃沙發,有搖椅按摩椅,他會在這曬太陽、品酒,閣樓還是他的私人影院,專業級的設備,供他休閒使用。
轉頭對他說:
「爸爸,這間房好像跟哥哥妹妹的差不多大。
「採光也很好,可以給我嗎?」
我爸呼吸一滯。
笑話,誰要和陳雨晴搶那一畝三分地,如果要留下這個養女,你的資源就得重新分配。
看他不說話,我默默低頭垂淚。
「以前在農村,我住的房子是土坯房,夏天漏雨,冬天漏雪,為了保暖窗戶糊得嚴嚴實實,光都透不進來……
「而且養母被養父打跑了以後,養父總是揍我,我從來不知道當爸爸媽媽的寶貝是什麼感覺。
「爸爸媽媽,你們說會加倍對我好,是真的嗎?我真的好怕一切只是一場夢……」
媽媽被說的心疼得不行,連忙表態。
讓我先在客房將就一下,下午就讓裝修隊進場把這裡改成我的臥室,一切設計以我喜好為準。
爸爸也咬咬牙同意了。
我忍不住心想,要不是得爭家產,我真該去學表演。
陳雨晴的指甲都快陷進掌心裡,陳越也被驚得說不出話。
他上前阻攔:
「爸!之前我說要去閣樓上玩一下你都不給,現在就這麼把房間給她了?」
父親不耐煩地擺擺手:
「不然你把房間給她住,你去客房嗎?你妹妹說的也有道理,其他房間看起來太小氣,不夠一視同仁。」
母親也跟在一旁點頭。
陳雨晴見狀拉著陳越的手,又茶言茶語起來:「寶今姐姐在外不容易,看到什麼好東西都想要,也很正常。
「就算寶今姐姐不懂事,執意奪走爸爸的心頭好,但想來爸爸不會和她計較的,爸有自己的考量。我們都心疼爸爸,他一定是知道的。
「哥,你就別生氣啦。」
父親聽聞拍了拍陳雨晴的肩膀,誇她懂事。
看向我的目光也在心疼里夾雜了一絲慍色。
我暗自冷笑,不再稀罕對已成定局的事多做解釋。
這本不關陳越什麼事,我也沒有搶他寶貝妹妹的東西,他卻不知為何有些心裡發堵。
最後他拉著陳雨晴走了,很久沒再同我講話。
5
第二天,陳雨晴拿著一堆吊牌都沒拆的衣服來到我房間。
「寶今姐姐,這些是以前媽媽給我買的,我穿都穿不完,聽說你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這些衣服你拿著換洗吧,不要和我客氣。」
她臉上掛著甜蜜的微笑,身上穿著限量版的小香套裝,波浪卷髮帶著陣陣香氣。
而我昨晚是第一次用沐浴露洗澡,身上只有一套母親臨時勻給我的睡衣。
是的,這個家裡什麼我的東西都沒有預備。
陳雨晴還「貼心」地解釋道:「前幾天媽媽忙著陪我排練鋼琴會的事,沒空去買你的東西。
「反正我們年齡差不多,我的東西你應該都可以用。
「我剩了很多呢,誰讓爸媽太愛我了。
「你放心,陳家養的起一個村姑。但是他們真正能夠接受的女兒只有我一個。我勸你,還是不要痴心妄想得到父母哥哥的愛了。
「等成年後你趁早找個城裡人嫁了,也算你一個村姑完成了階級躍升。
「至於跟顧家的聯姻,那是我的東西,你這種又土又村的人可配不上。」
我被她說話時的表情震撼到了。
信念感好強!
這就是有錢人家的金絲雀嗎?
現在這年頭,村裡的小姑娘都知道寧可去外地打工也不嫁人了。
她竟然還拿聯姻當個香餑餑!
自己家的錢,不比老公家的香?
我抓住重點澄清:「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搶你未婚夫的!」
卻不設防她拎著一堆沉重的衣架,踩上我穿拖鞋的腳,我吃痛地一推,她猛的後仰,摔了個大屁墩。
可能沒想到我出手這麼重,她真情實感地哭了起來。
引來了父母和陳越。
「你幹什麼!」
陳越上來就要給我一巴掌,被我靈巧地彎腰躲開了。
他差點收不住力把自己甩到地上。
陳雨晴眼眶通紅,哭著說:「我只是好心給你拿來衣服,你這麼接受不了我,我走就是了,嗚嗚……」
父母心疼地安慰她,對我怒目而視。
「陳招娣!你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沒錯!但雨晴也是在我們掌心裡長大的寶,你欺負她就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陳越見狀更有底氣來拉扯我,被我搬慣了柴火的手勁推了八丈遠。
故意叫我侮辱性的名字我認了。
叫我招娣的時候還不忘把我姓給改回來,那我真的要笑了。
明明希望陳雨晴才是他們女兒,卻也不忘把他們真的種標上印記。
這什么小狗撒尿行為啊!
意識到他們確實挺重視血緣的,我直接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沒欺負她,我沒欺負她啊!」
邊哭邊打滾。
「她說我是農村人,我不是農村人啊!我是你們的女兒,我身體里流著你們家的血!」
兩手兩腳一起划水。
「媽媽你不願意給我買衣服嗎,那我穿小晴妹妹的舊衣服就行,反正我瘦的跟猴一樣,扯塊布就能活,你們別不要我啊啊啊啊啊!」
道德綁架這一招誰都會。
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他們要臉。
我也是賭一把,反正現在親子鑑定已經做過了,真不要我了,我就去告他們遺棄。
要比豁得出去,誰也比不過我。
在村里長到這麼大,多少頓飯我都是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