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繁星完整後續

2025-10-2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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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前夕,刷到男友陸深和他女兄弟在天文觀測站手牽手的觀星視頻。

配文寫著【我們誕生於宇宙初始的星辰,穿越一百四十億年只為找到彼此。】

我留下婚戒,飛去了遙遠沙漠的衛星發射中心。

他的朋友聯繫我:「你追了陸深那麼久,他坐個飛機都擔心得整夜失眠,真能因為這麼點事就放下他?」

我頓了幾秒:「嗯,我放不下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一轉身,紅著眼的陸深緊緊攥著我留下的婚戒,眸子沉得透不出一絲光。

「你放不下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1

婚禮前夕,刷到陸深和他女兄弟在天文觀測站手牽手的觀星視頻時。

我被迫請假,幫他爸媽按了一天腿。

巨大的天頂望遠鏡旁,清瘦高挑的人在夜幕下垂著眸,緊緊握著另一隻手。

最下面寫著:我們誕生於宇宙初始的星辰,穿越一百四十億年只為找到彼此。

我按腿的手不自覺加重,陸深媽媽忍不住開口。

「誒喲,輕點!不是我說你,陸深這個天文系教授每天上課又忙又累的,你那個什麼助教的工作就別乾了,以後好好學學按摩給他分點憂。」

我頓了頓:「……不好意思媽,我下次輕點。」

把兩位老人伺候舒服,我終於被放走。

離開沒幾步,門後就響起一陣小聲的抱怨。

「真是遭罪,按得都沒萱萱一半舒服。」

「你老提萱萱幹嘛,江梔這麼聽話,讓幹什麼就幹什麼,現在哪有女孩子像她這麼沒脾氣的。」

「哼,要不是看在她這麼舔我們兒子的份上,我才不會讓她嫁進來。」

我嘴角扯起一抹苦笑,逕自離開。

追了高嶺之花陸深大半年,幫他爸媽做家務、按摩、搬東西。

討好了這麼久,才終於定下和陸深下個月的婚禮。

但對於我這個舔著他們的新家人,卻似乎沒有一個人真心喜歡。

下一秒,陸深的消息彈出來。

【別多想,萱萱就是借我起個號。】

【晚上聚餐,我順路接個兄弟先去,你忙完了就早點過來。】

【好。】

我在置頂的陸深頭像上頓了很久。

熟悉的高挺鼻樑和半垂的眸子。

看起來冷冷的不好接近。

但笑起來,卻像是九天之外的星子都落進了眼裡。

讓人移不開眼。

真的,挺捨不得的……

慢慢往下滑,反覆看過很多次的消息依舊靜靜躺在最底端。

【考慮得怎麼樣?你在 B 國航天中心的履歷非常優秀,我們都很期待你的加入。】

這次我沒有猶豫,一字一句打下回復。

【考慮好了,等我處理好這裡的事,會儘快出發。】

2

剛到包廂門口,笑鬧聲撲面而來。

「誒萱萱,你那條起號視頻什麼意思啊?啥玩意能穿越一百四十億年?」

「你知道龐加萊回歸嗎?是深哥小時候告訴我的,任何粒子經過漫長時間後必然能回到無限接近的初始位置,儘管這個時間長到超乎想像,但它必然會實現。」

「就是說組成你倆的粒子以前挨著,經過一百四十億年又重逢了?」

「怪不得我們萱萱和不愛理人的阿深玩得最好,原來一百四十億年前就定了啊。」

「就是,小手拉這麼緊,不知道的還以為下個月要結婚的是你們呢!」

一陣鬨笑在我進來時戛然而止。

坐在陸深身邊的林萱萱對我笑了笑,絲毫沒有要讓位的意思。

陸深輕輕踢了踢另一邊的朋友,語氣淡淡:「給你嫂子讓個位。」

我剛坐下,陸深就熟練地拉過我的手,低沉的嗓音壓得只有我們能聽到。

「生氣了?」

我輕輕抽出手:「沒。」

陸深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

下一秒,林萱萱勾著他脖子把他拽了過去。

「說好了今天陪兄弟喝酒的,不准黏嫂子!」

陸深笑得無奈:「好,陪兄弟。」

林萱萱喝得臉頰微紅,靠著陸深的肩。

「小時候你說要帶我看一輩子星星的,你都要結婚了,還算話嗎?」

陸深轉頭看了我一眼,沒有挪開林萱萱。

「算,以後和江梔有了孩子,我帶娃和你一起去看行不行?」

周圍一陣鬨笑,林萱萱是裡面笑得最難看的那個。

「行啊,以後你得生個男孩陪我玩,我喜歡男孩。」

陸深一手轉著酒杯,另一手自然地摟上我的肩。

「別聽她的,以後給我生個女孩,要像你一樣乖的。」

我放下酒杯,頓了頓:「不好意思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各位慢用。」

陸深的臉瞬間沉下來。

我在一圈人的擠眉弄眼裡走出包廂。

還沒走幾步,被緊隨而來的陸深拉住。

3

「江梔,你到底要氣到什麼時候?」

「我沒生氣,只是有點累。」

「我是不是已經發消息給你解釋過了,我這個人從來只跟別人解釋一次。」

「現在我跟你解釋第二次,萱萱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她只是借我拍個視頻,牽手什麼的只是擺拍,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

「陸深,我今天給你爸媽按了一天腿,真的累了,以後再說行不行?」

陸深頓了半晌:「……你不想按就別去,沒人逼你。」

每一個字都不重,但卻一點一點扎進心口。

「你真要這麼想的話,我以後不會去了。」

「隨便你。」

陸深放開我,毫無留戀地徑直回了包廂。

他生氣了,按照以前,不過幾分鐘我就會放下自尊舔著臉去哄他。

高冷的天文教授不會主動跟人道歉。

需要人去安慰,才會卸下他的硬殼,露出柔軟的內里。

但這次,我是真的累了。

夜裡下涼,我在路邊等車。

有兩個人影拉拉扯扯地往停車場走。

含著醉意的女聲傳來:「深哥,我真的很喜歡你,能不能……不要結婚?」

陸深沉默了很久:「……我知道,但不能。」

「你明明每次聚餐都特地繞遠來接我,明明每次有新發現的星星都第一時間帶我去看,你根本就不喜歡江梔!」

「為什麼要娶她,我就不行嗎?」

「萱萱,結婚不是兒戲,要照顧一整個家,還要應付我爸媽,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你還小,應該好好享受青春,自由自在的。」

4

她應該自由自在,享受青春?

所以,我不配自由,我的青春活該被困在他所謂的成熟婚姻里。

我是對那張臉沒什麼脾氣,所以才落得任人拿捏的下場。

我在不遠處撥了陸深的電話。

第一個沒接,第二個沒接。

第三個,他終於接了。

對著我的時候,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有事?」

「你在哪?」

「車裡。」

「一個人嗎?」

對方語氣越發不耐:「嗯,什麼事?」

心裡像堵了塊石頭,悶得難受。

但我沒出息。

三年了,我付出了那麼多才換來和他共度餘生的機會。

「我工作有變動,下個月婚禮……能不能延期?」

還沒說完,我就被陸深打斷,聽筒里的呼吸變沉。

「你一個助教還能變動到哪,別找藉口,如果不想結,直接取消就行。」

根本無需試探,他就把心裡話直接說了出來。

為了一張臉折騰了這麼久,我還真挺可笑的。

如果那個人知道,肯定會笑話我……

龐加萊回歸,你曾經也告訴過我。

我不是別人的曾經,他也不是我的曾經。

兜兜轉轉那麼多年,我還能回到原來的位置嗎……

遠遠地看著車子裡為林萱萱披著外套的陸深。

我突然間很累很累。

夜幕的雲層層堆疊,壓得人快透不過氣。

看不到一顆星星的夜晚,我攥緊掛在頸間的星軌戒指。

宋珩,我想你了……

5

在助教工作最後交接的幾天裡,我沒有像以前一樣發消息哄他。

默認會一直冷戰到我離開時,卻在下班後看到了等在客廳的陸深。

陸深平時忙,經常住在學校宿舍,不常回來住。

他坐在餐桌前,桌上放了幾個精緻的外賣。

在一起三年了,他還是不知道我不喜歡吃外賣。

也許以後再也看不到這張臉了,我沒忍心趕人。

「回來了?一起吃吧。」

他語氣難得溫和,我默默坐下。

「有事嗎?」

我對著那個想把我困在婚姻里的人還是笑不出來。

「你一定要這樣嗎,江梔?」

「我已經解釋過兩遍了,萱萱和我不是那種關係,你到底還要氣到什麼時候?」

我吃不下去了。

「我也說過了,我只是累……」

話還沒說完,我就被陸深堵住了嘴。

寬闊的肩膀壓下來,他吻得很重。

好像很愛我一樣。

但其實這是他慣用的伎倆。

懶得和我多廢話,把人吻到說不動話對他來說更加簡單。

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到難捨難分的唇上。

對著迷戀到不可自拔的這張臉,我還是狠不下心拒絕……

到天光大亮時,我才睜開眼。

床邊已經空空蕩蕩。

我走出房間,在桌上看到了已準備好的早餐和紙條。

【給你請了假,我覺得你應該好好休息一下,婚前焦慮很常見,別太緊張。】

空虛的心稍微回暖了一些。

我吃著早餐,下意識去摸頸間。

卻什麼都沒摸到……

心頭一悸,寒意瞬間從脊背攀上來。

我跌跌撞撞地到處翻找,撞了一次柜子,撞了三次桌角。

翻遍房間的各個角落,卻哪兒都找不到。

突然想起昨晚反常過來示好的陸深。

我瞬間如墜冰窖……

6

陸深的電話怎麼也打不通,我急匆匆出門趕去學校。

忘穿外套,我凍得直打哆嗦。

但卻什麼都顧不上了。

跑到陸深的辦公室,他同事說他出去吃飯了。

我一路跑到食堂,他不在。

我攥緊手機,跑到身上冷一陣熱一陣的時候,終於在人工湖邊看到了散步的陸深。

以及,緊挨在他身邊的林萱萱。

顧不了那麼多,我徑直跑到陸深面前。

「陸深,你昨晚是不是拿了我的星軌戒指?」

陸深還沒說話,我在林萱萱的脖子上看到了那條比我命還重要的星軌戒指項鍊。

仿佛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我顫抖著向林萱萱伸出手:「還給我。」

陸深卻擋在了林萱萱身前。

「江梔,你冷靜點,萱萱只是想借你的項鍊去定製一條,不是要搶你的。」

我咬緊牙,克制著怒意:「不是搶我的?」

「那為什麼我的項鍊會戴在她脖子上?」

「背著我偷走也能算借?」

陸深眉頭深深蹙起:「我知道你很寶貝它,所以先沒告訴你,想借一天給定製的店看一下,晚上就還給你,戴在她脖子上只是先試一下而已……」

我已經不想再跟陸深理論,加重了語氣:「還給我!」

躲在陸深背後的林萱萱哆嗦了一下,聲音嬌弱:「我還,我還,江梔姐姐別生氣。」

但她剛摘下項鍊,突然腳一歪,戒指順著鏈子滑落,掉進了旁邊的湖裡。

我們三個人都愣在原地。

陸深第一時間蹲下查看跌在地上的林萱萱傷勢。

「深哥對不起。」

林萱萱對著陸深快要哭出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喜歡那個戒指,只是想借出來定製一個。」

「這裡石子太多,我一不小心腳崴了,深哥,你要相信我。」

陸深輕聲安慰著林萱萱。

又轉頭對我蹙起眉:「要不是你這麼急著逼萱萱摘下項鍊,她怎麼會崴腳?」

「江梔,戒指我會找人撈,撈不到我就再給你買一個更貴的,這又不是我們的婚戒,你至於這樣小題大做嗎?」

我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

然後,轉身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湖裡。

「江梔!」

在沒入水面前,我聽到了陸深撕心裂肺的呼喊。

7

在水下查看一陣,我就發現了沉在湖底淤泥里的星軌戒指。

像落在墨色天幕里的星辰,閃著微弱的光。

幸好水不深,我撈起戒指,熟練地往上游。

重新躍出水面之時,陸深一身濕漉漉地跪在湖邊。

林萱萱帶著哭腔:「江梔姐姐,是我對不起你,我可以道歉,但是你怎麼能不顧深哥就這樣跳進湖裡,你知道深哥不會游泳,要不是我攔著點,為了你他差點沒命!」

我攥著星軌戒指,沒有給雙眼通紅的陸深一個眼神。

路過林萱萱時,我從她手裡一把抓過鏈條。

「是嗎,我求他下水了嗎,我的戒指我自己拿。」

「而且我游得很好,根本不需要別人來救。」

「林萱萱,別讓我再看到你,否則,下次沒命的人就是你。」

我俯視著嚇得跪在地上的林萱萱,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家時,我裹在被子裡渾身冰冷。

興許是發熱了,但無所謂。

我的戒指,我的命,終於找回來了。

許久不聯繫的爸爸打來了電話。

「小梔啊,這周末你弟弟升學宴,你帶著小陸過來,別忘了讓小陸多包點紅包啊。」

我頓了幾秒,聲音有些沙啞:「我生病了,去不了。」

「哎呀,怎麼這麼不注意呢,本來想你們過來湊個人頭的,算了算了,別把病氣傳給你弟弟。」

「小陸沒病吧,讓小陸一個人過來也行,只要紅包夠大……」

「爸,他不會來了,我想取消婚禮。」

「你說得什麼鬼話!什麼取消婚禮,和小陸吵架了吧,夫妻間偶爾吵架不是很正常,好不容易攀上這麼好的大學教授,還不好好珍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還沒來得及反駁,電話就被掛斷了。

和以前一樣,我這個人和我結婚這件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忙著新家庭,而我這個前妻的女兒,除了嫁個體面的人能給他長點面子。

其它的,都一無是處。

就在這時,我收到了陸深的消息。

【叔叔說你生病了,我替你參加你弟弟的升學宴,你先休息,別多想。】

【不用去,以後也不用了。】

陸深的電話打了進來。

我沒接。

消息又彈了出來:【江梔,萱萱已經跟你道過歉了,你恐嚇她的事我該讓你道歉,但我知道你不會,現在我就問一件事。】

【你明知我不會游泳,還自顧自跳下去撿戒指,你是想要我的命嗎?】

【我沒有讓你去撿,我自己會撿。】

【你知道那個湖以前溺死過多少人嗎,我不像你,我不會不顧未婚妻的命。】

我沒有回。

陸深也沒再發。

8

爸爸發了消息說陸深自己去了升學宴,還包了很大的一個紅包。

取消婚禮的事讓我想都別想。

我直接刪掉消息。

我打扮了一番,去了提前很久預定的餐廳。

媽媽來附近辦事,我很久沒見她了。

「乖寶,這麼久不見,又長漂亮了。」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臉。

「喲,怎麼瘦了,不會是為了婚禮減肥吧?」

我頓了頓:「不是……媽,我可能不會結婚了。」

媽媽愣了很久,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是嗎,已經決定好了嗎?」

「嗯。」

「多大點事,還瘦了,不結就不結唄,以前媽媽沒本事,自己都顧不上,讓你在你爸那受了不少委屈,現在媽媽好了,你多大了媽媽都能養你。」

媽媽再婚了一個比她小十歲的人,兩個人都決定丁克。

一到假期就各地旅遊,很是自在。

我咽下了湧上喉口的酸澀。

「媽,我就不去當你們的電燈泡了,其實,我要去九霄航天城了。」

「哇,我們乖寶這麼厲害,還是做原來的工作嗎?」

「算是吧,具體工作內容暫時得保密。」

媽媽露出了一個驕傲的笑容:「我的乖寶真厲害,等媽媽忙完了這陣,就去航天城看你,順便看看我們 A 國的大國重器。」

我笑著答應。

「乖寶,屬於你的世界很大,時間也很長,你可以盡情地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不必拘泥一方小小的天地,按照你想的,自由自在地活著就好。」

「好的,媽媽。」

因為生的不是兒子,媽媽被爸爸一家羞辱冷暴力那麼多年後,終於離開那方小小的天地,活出了自己的樣子。

我也應該走出這裡,去尋找自己真正的未來了。

9

我辭去助教的最後一天,手機再也沒有彈出陸深的消息。

離出發的那天,我收拾好行李,把三年來的痕跡全部從陸深這裡抹除。

為了一張臉,我跨越大半個地球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市。

舔著臉追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後面。

想想也是荒唐……

「陸教授,我是航天設計系新來的助教,能加個聯繫方式麼?」

「航天設計系?和我天文系有什麼關係。」

「陸教授,您最喜歡喝的茶,我給您排隊買來了。」

「現在不喜歡了。」

那之後我成了學校里人人都知道的笑話,一個不是天文系的助教天天追在天文系教授後面。

像狗皮膏藥,攆都攆不走。

陸深的同事看我可憐,說陸深心裡一直有個白月光,是不會喜歡別人的。

比起再也見不到這張臉,他心裡有誰已經不怎麼重要了。

我不僅沒放棄,還越挫越勇,更加頻繁地在陸深眼前晃蕩。

陸深起初會特意避開我,避無可避的時候,他選擇無視。

一次聚餐,我特意在他身邊坐下。

「陸教授,好巧,聚餐都能坐您旁邊。」

「……」

預料中的被當成空氣,我笑笑,並不介意。

而一旁的人卻露出玩味的眼神:「那我們不是更巧,能坐在航天設計系新來的美女助教旁邊。」

「對對對,美女助教來敬一個。」

面上不搭理我的人卻在一堆人灌我酒時,毫不猶豫地替我接了過來。

低沉又好聽的嗓音壓到只有我倆可以聽到。

「來參加這種聚餐,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我追著那個被灌了多少杯都毫無醉意的人到了門外。

微涼的夜風也吹不散眼前人帶出的熱意。

冰冷的日子過得太久了,人會本能地渴望溫暖。

那個背影竟然停住了腳步:「還有什麼事?」

我心裡一緊:「陸教授,我有個問題想和你探討下。」

對方微微轉過半張臉:「嗯。」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宇宙常數稍有不同,生命可能都不會存在。我在這裡遇到你,是不是也是一種精確的奇蹟?」

陸深依舊站在夜色里,沒動也沒接話。

我不甘心,又向前邁了一步。

「因為太期待每一次的奇蹟,所以無論哪種聚餐……我都不會錯過。」

陸深靜靜地看著我,看到我臉皮快要撐不住的時候。

他報了一串數字。

「什麼?」

「……記不住就算了。」

他走了幾步後,我拿起手機輸入了那串數字。

對面的人拿起手機放在耳邊,回頭看著我。

「陸教授……」

我有點不知道說什麼。

「叫我陸深就行。」

對面很反常地說了很多。

「人的一生會碰到 2920 萬人,兩個人相遇的幾率是 0.00487,只是機率有點小而已,並不是沒有可能。」

「江梔,我們能遇見,並不是奇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天臉色全然沒變的陸深,耳尖卻染上了一點酒意。

和他三年後垂眸跟我求婚,戴上戒指的時候一模一樣。

三年前的事再想起來好像過了很久,我盯著那個熟悉的頭像。

發了最後一句話。

【陸深,就照你說的,婚禮取消吧,祝你以後能遵循自己的內心,自由自在地活著。】

10

我把婚戒寄到了陸深的單位。

獨自飛到了遙遠沙漠的衛星發射中心——九霄航天城。

沙漠的熱風吹得臉上陣陣刺痛,心裡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看著巨大的直衝天際的發射塔,我的眼睛漸漸熱了。

離開這麼久,我終於回到了夢想的起始之地。

「女士,請問你是?」

「我是……」

「江梔!」

一個穿著工程師制服的人從車上下來,快步朝我走了過來。

我朝來人點了點頭:「她是新來的航天工程師,江梔。」

「聶宇,好久不見。」

「江梔,聽說你要結婚了,我還以為你不會答應。」

「不結了,現在專心搞事業。」

「為什麼?你是不是還……算了,我先帶你進去,這裡不像 B 國航天局,我們是集中住宿培訓,不知道你習不習慣?」

「之前那麼大的事我都習慣了,這點事,有什麼不習慣的。」

「江梔,這次你估計也是要上去的,如果有心理負擔,別藏著。」

「好。」

分配給我的房間雖然不大,卻樸素乾淨。

我把封存了很久的照片放在桌上。

你說過想回到自己出生地的航天城看看。

這裡很好,你看到了嗎?

我正準備出門和同事們打個招呼。

門外卻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聽說新來的那個航天工程師參與過 B 國探索號計劃。」

「你是說那個四年前出過事故的探索三號?」

「對啊,B 國壓了好久的熱度。」

「參與過那麼嚴重的事故,為什麼還聘請她?」

「聽說她特別牛逼,高中沒上完就保送 C 大,數學航天雙學位畢業,直接被 B 國 H 大錄取,在 B 國航天局差點當上總工程師,結果半路出了事故。」

「我記得,那次事故責任界定很模糊,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好像那次事故後,她就再沒消息了。」

「這次載人計劃上頭高度重視,讓她來會不會不太吉利啊?」

「誰知道呢。」

我深吸一口氣,握著門把的手始終沒有按下去。

11

航天城裡的訓練和測試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沒有閒暇時間多想。

雖然此後半個月都沒收到陸深的回信,但陸深爸媽的消息卻從未間斷。

【小江,最近我和陸深爸爸風濕犯了,不舒服,你過來給我們做幾天飯。】

【小江,你現在去哪啦,怎麼和我兒子鬧矛盾還離家出走啊,多大的人了!】

【小江啊,男人就是要哄的,你好好跟陸深撒個嬌,他就不會生你氣了。】

【怎麼還不回消息啊,小江你這樣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

除了第一個消息我發了一段長長的解釋,後面我都沒有回過。

為了和陸深在一起,我忍了他爸媽兩年多,放棄自尊,極盡卑微。

卻始終換不來一絲真心。

現在我已經和陸深分開,他的父母本該由他自己去解決。

我換下工作服正準備去休息。

許久未聯繫的父親發來了消息:【江梔,你怎麼自作主張取消婚禮,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任性,我還是從親家母那邊知道的,他們很生氣,你讓我的臉往哪擱!】

我按滅手機,要不是陸深父母要求我必須聯繫親屬來參加婚禮。

我可能就會像母親一樣,這輩子都不會跟他再有交集。

剛要刪掉消息。

下一秒,刺耳的警報聲驟然響起。

「江梔,逃逸塔那邊出狀況了,你先別換衣服,快跟我過去。」

聶宇拉著我趕到測試區時,所有人臉色都十分難看。

「聶總工,逃逸塔 A-2 頻道信號異常,前五次測試都正常,到第六次信號突然丟失,排查到是新安裝的等離子發生器離通道線纜太近,干擾了信號。」

聶宇蹙緊了眉:「有最快的解決方法嗎?」

「需要重新布線加強屏蔽,可能趕不上發射日期,整體計劃都得延後。」

「那問題就嚴重了,我再想想。」

「不用重新布線,可以加屏蔽層試試。」

所有人都看著突然開口的我,面露鄙夷。

有幾個人掩飾不住地開口嘲諷:「直接塗屏蔽層?據我所知,屏蔽層材料根本無法承受逃逸塔所需的高溫和振動條件吧?」

「大部分是,但有一種衛星專供的納米導電塗層,可以實現,但是需要模擬測試,給我三天,這個問題可以解決。」

幾個人依舊沒有正眼瞧我:「聶總工,如果解決不了,我們就又浪費了三天。」

聶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有幾成把握?」

我面不改色:「八成。」

「好,給你三天。」

12

緊急模擬測試的間隙,聶宇和一位同事站在不遠處。

即便刻意壓低聲音,我還是能隱隱聽到。

「聶總工,江工這麼年輕,而且還參與過 B 國探索號那次事故……萬一不行怎麼辦?」

「如果不是江工,探索三號可能都回不到地面,那次事故可能就無人生還了……她的專業能力毋庸置疑,如果這次有任何問題,我會負責到底。」

「聶總工,可是這次……」

話還沒說完,一陣嘈雜和驚呼響起。

「逃逸塔 A-2 頻道信號測試通過,屏蔽層高溫和振動條件完全耐受。」

「不可能吧,三天都沒到,江工真的做到了。」

「江工,抱歉,我收回之前質疑你的話,不介意的話,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重新認識下。」

我笑著說好,餘光瞥見聶宇意味深長的眼神,轉頭避開了。

晚上聚餐,聶宇坐在我身邊,為我擋了大部分的酒。

陸深會為我擋酒,聶宇會為我擋酒。

他們都不知道,我酒量其實很好。

只有那個人,他會陪我一起喝,喝到全世界都在眼前顛倒。

電話突然響起,正好救了我,我從聶宇漸漸不清醒的眼神里逃開。

走到了外面。

陌生號碼,我有點疑惑:「喂,你好。」

「是江梔的電話嗎?」

「是。」

「我是陸深的朋友,之前聚餐見過的,你真的要取消和陸深的婚禮嗎?」

我有點奇怪:「嗯,怎麼了?」

對面沉默半晌:「……陸深狀態很不對,學校都請假了,平時不碰的酒能喝好幾瓶,你能不能和他好好聊一聊,有什麼事別意氣用事。」

「……抱歉,我和他已經結束了。」

「是你單方面結束的吧,陸深就是這樣什麼事都藏在心裡的,我們都很擔心,江梔,你能再聯繫下他麼?」

「不好意思,他更需要的人應該不是我,你們可以找下林萱萱。」

「我就知道是那個視頻惹的禍,江梔,他們真的沒什麼,而且你追了陸深那麼久,連他坐個飛機都擔心得整夜失眠,真能因為這麼點事就放下他?」

我頓了幾秒:「嗯,我放不下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我準備掛電話,一抬頭,聶宇不知何時走到我面前。

他越過我,似不可置信般緩緩睜大了雙眼。

我順著他的視線轉過身。

紅著眼的陸深緊緊攥著我留下的婚戒,眸子沉得透不出一絲光。

「你放不下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我心裡猛地一跳,手機滑落在地。

陸深隔著我看向聶宇:「是他麼?」

聶宇看著面前的人臉色慘白,一動不動僵立在原地。

半晌才動了動唇。

「宋珩……」

陸深緊蹙著眉,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

「宋珩……是誰?」

13

宋珩……

皺著眉的人突然笑了起來。

天地倒轉……

他變成慵懶地倚在訓練室門口的高挑身影。

「阿梔,想我了沒?」

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六年前的那場夢,能不能永遠都不要結束……

「Zia,飛船模擬器訓練 Henry 怎麼是你負責?你可小心點,這傢伙特別會耍花招。」

「不會吧,Zia 剛來就負責那個難搞的 Henry Song?Zia 你也是 H 大的吧,Henry 可是 H 大緋聞最多的風雲人物,只不過比你大一屆。」

我面無表情操作著控制台:「聽說過,我是渣男絕緣體,放心。」

「好了別聊了,72 小時封閉模擬訓練快結束了,儘快整理訓練報告。」

小組領導發話了,周遭安靜下來。

不多時,隔著一道觀察窗,一個高挑身影邁出艙門。

門沒關嚴,傳過來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

「親愛的教練們,你們在模擬訓練里製造艙壓泄漏、推進器失效,故意斷電,我都能理解,但每次我睡覺就發出干擾噪音,讓我三天連三小時都沒睡到,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我心裡一跳,睡眠干擾噪音是我提議的。

但抱怨聲並沒持續太久,隨後傳來隱隱約約的安撫和笑鬧聲。

我才漸漸放下心來。

等那邊徹底安靜,周圍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我把整理好的報告完完整整檢查了三遍。

走出訓練大樓,我準備去宿舍休息。

剛走到門外,一條筆直的長腿攔在我面前。

瞬間擋住了我的去路。

肩寬腿長的人倚在柱子邊,臉隱在夜色里看不分明。

「新來的,干擾噪音是你做的吧?」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心裡瞬間警鈴大作。

我緊緊抱著一堆報告,企圖快步繞過去。

「不是我,你認錯人了。」

結果還沒走三步就被人追上,手臂被一個大力扯向對方。

我的頭結結實實撞在他結實的胸口上。

腦袋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身邊一輛車呼嘯而過。

對方語氣不善:「不要命了?」

「抱歉。」

報告撒了一地,我和他同時伸手。

【睡眠干擾噪音下太空人身體素質測試】的那頁紙被身高手長的對方先一步撿起來。

他輕輕晃了晃手裡的罪證,嗤笑一聲:「認錯人了?」

我低頭撿著報告,臉不紅心不跳地圓謊:「幫同事拿的。」

「哦?那你心虛什麼,怎麼不敢看我?」

捲起的報告突然伸過來,猝不及防地抬起我的下巴。

「怕我啊?」

視線撞上的一秒我們都怔愣了幾秒。

對方是 A 國人的長相,半垂著眸子打量人時,有種危險的冷感。

但不多時,漂亮的眼尾就微微挑起。

似笑非笑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有根羽毛在心口輕輕撓了一下。

半晌,對方開口,用的是不太著調的 A 國語:「尼是……A 過任?」

我拚命壓下嘴角忍笑:「嗯。」

對方玩味地看了我一眼:「敢嘲笑我,你死定了。」

「加上三天干擾噪音……」

他看了眼我身上的名牌,陰惻惻笑起來:「Zia Jiang,你給我好好等著。」

我每天都心驚膽戰,不知道這個魔王會怎麼報復我。

但偶爾迎面碰見時,他卻和我擦肩而過。

沒給我一個眼神。

14

離心機訓練,負責他的人請了假。

我很不幸地被分配到折磨他的任務。

在超重力運轉的機器上,他的表情始終波瀾不驚。

三倍重力,我依照手冊開始隨機提問。

「請 5 秒後連續喊我現在報的數字:7-5-2-9-4-2。」

「7、5、2、9、4、2。」

「氧氣警報觸發,根據流程第一步該做什麼?」

「確認警報真實性,同步啟動緊急供氧,全員戴頭盔。」

「30 秒到,休息。」

對方深呼吸幾次,瞥了我一眼。

漂亮的眼尾突然彎了彎,似笑非笑地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心裡發毛,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直到接下來的 6 倍重力訓練時,那個意味不明眼神的答案才被揭曉。

「當前 G 力+6,請報告你的視覺狀態,是否有灰視或黑視?」

「報告,我的視野里只有一個特別可愛的 A 國女孩,其它什麼都看不見。」

周圍響起一片輕笑,此起彼伏的起鬨聲不絕於耳。

我咬著牙,接著提問:「現在要加到 8G,是否承受得住?」

「嗯,比起重力,我更承受不了生氣時候的 A 國妹妹,太可愛了。」

「……」

我毫不猶豫把重力加到了 8G。

「Henry Song,如果不行就按停。」

「誰不行了,繼……續。」

「你心率現在有點快,有沒有不舒服?」

「建議你……查查數據,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心率……就加快了。」

「……30 秒,停。」

我默默拿起報告,轉過身準備回辦公室整理。

卻被呼吸還沒平穩的人拉住了。

「生氣了?」

「沒。」

「請我喝咖啡,今天就扯平了。」

「為什麼我要請你喝咖啡?」

「以前加到 8G 的時候,我心率從來沒這麼快過。」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噪音干擾,嘲笑我說話,加上莫名其妙讓我心率加快,差點在離心機上爆表。」

他點了點我的額頭:「還不足夠嗎?」

「……那,請你之後就真的扯平,別再在工作場合開我玩笑了。」

對方眼尾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

「行啊。」

我轉頭不看他。

「還有……我只喝酒,咖啡喝不慣。」

15

那晚我們都喝得有點多。

他告訴我他有 A 國名字,叫宋珩。

他是在三歲的時候在 A 國孤兒院被現在的父母領養的。

所以,看到 A 國人就覺得很親切。

「有機會我想回去看看,聽養父母說在領養我之前,我有個親哥哥,已經被領養走了,那可能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Zia,你在 A 國有見到過和我長得很像的人嗎?」

「沒見過,以你現在的能力,為什麼不回去看看?」

「現在一事無成,不想回去,你知道嗎,我在新聞里見過他,我看到他照片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他,他是當年的高考狀元,物理天才。」

「養父母說聽園長提起,我很黏我哥,但他特別嫌棄我,說我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笑,什麼都不懂。」

「等能加入探索號計劃,去真正的天上走一遭,我就能榮歸故里,很厲害地站在他面前了。」

我唇角不自覺彎了彎:「跟小孩子似的。」

宋珩挑起一邊眼尾:「我心態年輕,不行啊?」

實話實說,宋珩笑起來真的很讓人招架不住。

我避開他的視線。

「行,祝你成功。」

對方的酒杯和我輕輕碰了碰:「也祝你成功,Zia,早日升職加薪,成為航天總工程師。」

「謝謝,你可以叫我江梔,我的 A 國名字。」

宋珩微微一愣,勾了勾唇,像在憋著什麼壞主意。

「江梔,阿梔?在 A 國,是這樣叫會比較親密?」

「……誰要跟你親密。」

我有點後悔一個衝動把名字說出來。

宋珩晃了晃手裡的酒杯:「那你臉紅什麼……阿梔?」

我知道這種人一貫的小伎倆,但我不上當。

「我喝酒是會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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