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親媽不是我完整後續

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防盜門「砰」的一聲關上，隔絕了所有的視線。

整個世界，徹底安靜了。

老伴從房間裡走出來，小心翼翼地問:「秀蘭，他們……」

「走了。」我把手機遞給他看，「錢，要回來了。」

老伴看著簡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隨即又擔憂起來:「可你剛才說……以後不來往了，這是氣話吧？」

我搖了搖頭，走到窗邊，看著那輛嶄新的白色 SUV 緩緩駛離小區。

「不是氣話，老陳。」

我轉過身，看著他，笑了笑。

「是心裡話。從今天起，我沒有兒子了。我只有你，你只有我。咱們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8

接下來的日子，出奇的平靜。

陳浩和林雅真的沒有再聯繫過我們，仿佛從我們的生命里徹底蒸發了。

我沒有絲毫的失落，反而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我和老伴開始執行我們的「養老計劃」。

第一步，就是賣房子。

我們住的這套房子是單位分的房改房，面積不大，但位置不錯。掛到中介沒多久，就有一個年輕人看中了，價格也談得很合適。

簽合同那天，我特意給陳浩發了條簡訊。

【家裡的房子要賣了，你還有什麼東西要回來拿嗎？限三天之內。】

我以為他至少會打個電話回來問問情況。

結果，沒有。

第二天，他只是讓一個同城閃送，送來了一個空箱子。

我打開一看，裡面是他從小到大的一些獎狀，幾本相冊，還有他小時候最喜歡的那個變形金剛。

他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他要徹底割捨掉過去。

也好。

我把那些東西，連同他留在家裡的一切痕跡，打包放進了儲藏室。

老伴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我勸他:「兒孫自有兒孫福。他選了那樣的路，就讓他自己走下去。我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賣房的錢一到帳，我們就立刻動身回了鄉下老家。

老宅子雖然舊了，但地基還在。我們請了施工隊，按照我們倆的喜好，重新設計翻修。

我們沒蓋什麼豪華別墅，就是一個帶前後院的平房。前面種花，後面種菜。

手裡攥著賣房和要回來的那筆錢，我心裡無比踏實。

這筆錢，是我們下半輩子的底氣。

新家裝修的幾個月里，我和老伴報了個旅遊團，去了我們年輕時就一直想去的雲南。

我們在大理的洱海邊散步，在麗江的古城裡聽歌，在香格里拉看雪山。

我學會了用智慧型手機，拍了很多照片和視頻。

我註冊了一個新的微信號，把這些照片發在朋友圈裡，只對自己和幾個知心的老姐妹可見。

張姐在底下評論:【秀蘭，你這日子過得也太瀟洒了吧！羨慕死我了！】

我笑著回復她:【想開了，為自己活，什麼時候都不晚。】

從雲南回來，鄉下的新家也裝修好了。

我們搬了進去，日子過得悠閒又自在。

每天早上，老伴去院子裡侍弄他的菜地，我就在廚房裡研究新的菜式。吃完飯，我們倆就一起去村裡的小路上散步，跟鄰里鄉親聊聊天。

我甚至還報名了鎮上的老年大學，學起了國畫。

我的人生，在 55 歲這一年，仿佛才剛剛開始。

關於陳浩和林雅，我也偶爾會從張姐那裡聽到一些零星的消息。

據說，那輛白色 SUV 沒開多久，就出了次不大不小的事故，維修費花了不少錢。

據說，陳浩的那個「創業項目」，根本就是個幌子，他拿錢大概是填補了之前的虧空。現在沒了我們的支持，日子過得緊巴巴。

據說，林雅的媽媽，在把那二十多萬「墊」給他們之後，對陳浩的態度也大不如前，時常會話里話外地敲打他沒本事。

那個曾經被他們視為「親媽」的丈母娘，在真正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時候，也露出了精明算盤的一面。

我聽著這些消息，心裡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波瀾。

那都是別人的故事了，與我無關。

我以為，我和他們，就會這樣一直「歲月靜好，互不打擾」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是林雅打來的。

9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甚至有些恍惚。

距離上次那場決裂，已經過去快半年了。

「媽……」林雅的聲音聽起來疲憊又沙啞，完全沒了當初的盛氣凌人。

我沒有應聲，只是靜靜地聽著。

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冷淡，沉默了片刻，才艱難地開口:「媽，我……我跟陳浩，準備離婚了。」

這個消息，讓我有些意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一個完全建立在利益和算計之上的小家庭，當外部的「供養」被切斷，內部的矛盾自然就會爆發。

「這是你們自己的事，跟我說做什麼？」我語氣平淡。

「媽，我求求您，您勸勸陳浩吧！」林雅的聲音突然帶上了哭腔，「他現在跟瘋了一樣，不光要跟我離婚，還要把房子賣了分錢！那房子……那房子當初您和爸也出了首付的啊！」

我明白了。

她不是來求我勸和的，她是怕自己利益受損，想讓我出面，保住她的房子。

我冷笑一聲:「當初你們結婚，房本上寫的是你們兩個人的名字。現在離婚，他要分一半，合情合理合法。你找我有什麼用？」

「可是……可是他現在根本不講道理！」林雅急切地說，「都是因為我媽！自從我們還了您那筆錢，我媽對他就不冷不熱的。陳浩覺得受了氣，就把所有怨氣都撒在我身上，說是我媽挑撥離間，說是我害他沒了親媽！我們天天吵架，他甚至還動手……媽，您是他親媽，您的話他肯定會聽的。您幫我跟他說說，讓他別賣房子，讓他把房子留給我，我……我懷……」

她的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

但我已經聽懂了她未盡之語。

我心裡沒有絲毫的憐憫，只覺得諷刺。

當初，是誰口口聲聲說丈母娘是親媽，說婆家「毫無親情可言」？

現在，被「親媽」冷遇，被丈夫家暴，就想起我這個被拋棄的媽了？

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林雅，」我打斷她，「第一，我已經不是他媽了，如果沒記錯，這話還是從你嘴裡說的；第二，他打你，你應該報警，而不是找我；第三，房子是你們的婚內財產，怎麼分割，那是法院的事。你找錯人了。」

「媽！」她尖叫起來，「您怎麼能這麼狠心？我也是一時糊塗才說了那些話！我現在真的知道錯了！您就幫幫我這一次吧！」

「我幫不了你。」我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那頭的忙音，我沒有絲毫的快意，只有一種深深的疲憊。

有些人，永遠不會真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們所謂的「後悔」，不過是在遭受了挫折之後，懷念那個可以為他們無限兜底的「冤大頭」。

沒過幾天，陳浩的電話也打來了。

他的聲音同樣憔悴，但語氣里卻充滿了怨恨。

「你滿意了？王秀蘭！」他連「媽」都懶得叫了，「把我攪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你現在是不是特別開心？」

我簡直被他的無恥給氣笑了。

「陳浩，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是把我當提款機，用我的錢去討好丈母娘的時候更開心，還是現在怪罪我的時候更理直氣壯？」

「如果不是你非要逼我們還錢，事情會變成這樣嗎？我丈母娘會對我冷眼相看嗎？小雅會天天跟我鬧嗎？」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這就是我的好兒子。

他永遠看不到自己的自私和虛榮，只會把錯誤歸咎於那個不再滿足他的人。

「陳浩，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選擇的結果。是你自己，親手毀掉了你的婚姻，也親手毀掉了我們的母子情分。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從此以後，你好自為之。」

說完，我拉黑了他的號碼。

我知道，我與這個我曾傾注了半生心血的男人，到此為止，是真的，徹底結束了。

10

拉黑陳浩之後，我的世界真正清凈了。

我和老伴在鄉下的日子，過得像詩一樣。

春天，我們在院子裡種下各種蔬菜和花草。夏天，我們在葡萄架下乘涼，吃著自己種的西瓜。秋天，收穫滿園的果實，做成醬菜和果醬。冬天，我們生起壁爐，圍坐在一起看書，喝茶。

我的國畫也學得有模有樣，還參加了鎮上的老年書畫展，得了個優秀獎。

老伴的身體，也比在城裡的時候硬朗了許多。

我們偶爾會進城，去看看以前的老朋友，但更多的時候，我們享受著這份遠離塵囂的寧靜。

有一天，張姐來鄉下看我們，帶來了陳浩的最新消息。

他和林雅最終還是離婚了。

房子賣了，一人一半。據說林雅打掉了孩子，拿著錢回了娘家，很快就有人給她介紹新的對象。

而陳浩，拿著分到的錢，並沒有像他當初說的那樣去「創業」。他迷上了炒股，想著能一夜暴富，結果把錢賠得精光。

工作也因為狀態不佳，被公司辭退了。

現在的他，租住在一個狹小的單間裡，靠打零工度日，過得十分潦倒。

張姐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問:「秀蘭，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心疼？」

我正在給院子裡的月季花剪枝，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說完全不心疼，是假的。

那畢竟是我懷胎十月，一手帶大的孩子。

但那點殘存的母性，早就在一次次的失望和傷害中，被消磨殆盡了。

我看著眼前開得正艷的花，輕輕地說:「張姐，你知道嗎？樹生了蟲，砍掉壞死的枝丫，它才能活得更好。人也一樣。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選擇，我這個當媽的，已經盡完了我所有的責任。剩下的路，只能他自己走了。」

張姐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又過了一年，春節。

我和老伴在鄉下，貼了春聯，掛了燈籠，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

電視里放著春晚，外面是零星的鞭炮聲。

門，突然被敲響了。

老伴去開門，門口站著的，是形容枯槁, 滿身風霜的陳浩。

他瘦得脫了相，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舊棉襖，手裡提著一袋已經凍得硬邦邦的橘子。

他看到我, 嘴唇動了動, 撲通一聲, 跪在了地上。

「媽……我錯了。」

他的眼淚掉了下來, 聲音嘶啞。

老伴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我慢慢地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我沒有去扶他。

我只是平靜地問:「你錯在哪兒了？」

他哽咽著，說了很多。

說他不該不孝，不該聽信林雅母女的挑唆，不該把我們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 不該傷透我們的心。

他說他現在一無所有了，才知道誰才是對他最好的人。

他說他想回家, 想重新做我們的兒子。

我靜靜地聽他說完, 然後, 從屋裡拿了一碗剛出鍋的熱餃子，和⼀雙筷⼦，放在他⾯前的地上。

「起來吧。吃完這碗餃子, 就走吧。」

他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著我:「媽……您不讓我進門嗎？」

「陳浩, 」我看著他，⽬光平靜如水, 「這個世界上, 沒有後悔藥。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補不回來了。我可以給你一碗餃⼦, 讓你在年夜⾥不⾄於餓肚⼦, 這是我作為一個⼈, 對另一個落魄的人, 最後的善意。」

「但是, 家⻔, 你進不來了。那聲『媽』，你也別再叫了。」

「我們母子的緣分，在你把我的養老金變成你丈母娘的炫耀資本時，在你屏蔽我朋友圈，說她才是你親媽時, 就已經斷了。」

我說完，不再看他, 轉⾝和老伴一起回了屋, 關上了門。

⻔外，傳來了他壓抑的哭聲。

老伴拉著我的手，輕聲說:「秀蘭，你……」

我搖了搖頭, 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著電視里熱鬧的歌舞。

我的⼼⾥，很平靜。

我知道, 我做了一個最正確的決定。

原諒，是上帝的事情。

⽽我, 只是⼀個想安度晚年的普通⽼太太。

我的人生，終於完完全全，屬於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