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溫完整後續

2025-10-2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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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慶幸之處在於,我們之間,未必沒有感情。

至少在最初的幾年,那層由利益編織的外殼之下,曾真切地涌動過些許溫暖的底色。

他看我的眼神里,除了應有的禮數,也曾有過欣賞,甚至是一絲被我的安靜性情所吸引的柔和。

這讓我覺得,自己在婚姻里終究是多了一分清醒和掌控。

只是如今,那點溫暖的底色,正如同冬日窗上的呵氣,在猜疑的冷風中漸漸模糊、消散,只剩下冰冷的玻璃,映出我獨自思量的面容。

母親年輕時生得甜美,兩條烏黑油亮的大麻花辮垂在胸前,眼睛水汪汪的,像是會說話。

那時她在國營食堂做臨時工,端著鐵盤來回走動,裙擺搖曳生姿。

就是在那兒,她被那個大院子弟一眼相中。

他是怎麼追求她的?在那個街上汽車都沒幾輛的年代,他開著一輛破舊吉普,天天堵在食堂門口接送她下班。

發動機轟鳴聲成了她下班的號角,年輕的男人倚在車門前,嘴角噙著笑,目光灼灼只望向她一人。

整條街的人都探出頭來看這場熱鬧,議論聲里夾雜著羨慕與嫉妒。

所有人都以為,這個來自普通家庭的漂亮姑娘,註定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嫁進那個神秘的大院,過上與普通人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就在婚事看似有了著落之時,那個年輕英俊的二代忽然消失了,消失得乾乾淨淨,杳無音訊。

母親哭著跑到大院門口,求站崗的士兵放她進去。

「他不見了,我找不到他了......」她哭得撕心裂肺,可那扇厚重的大門始終對她緊閉。

直到那時她才恍惚發覺,自己對戀人的了解竟如此蒼白——除了姓名和性別,幾乎一無所知。

外婆家還有兩個未成家的舅舅。

在那個年代,女兒的彩禮往往是兒子娶妻的本錢。

外公外婆原本指望憑藉這門親事翻身,卻在轉眼間希望落空,面對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整日愁雲慘澹。

父親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爺爺是手藝人,建國初期金屬製品廠第一批工人,憑著精湛的車床技術受人尊敬。

父親高中畢業後順利進入國營工廠,端上了鐵飯碗。

作為獨子,他的家庭在當時可謂風光體面。

那天下班,父親和工友去食堂改善伙食,恰逢母親因工作失誤被領導訓斥。

她強忍淚水,嘴角卻還要努力上揚的模樣,就這樣Ťů₁撞進了父親心裡。

他回去告訴爺爺奶奶,非那個大眼睛長辮子的姑娘不娶。

婚後十年,母親活得像個小姑娘,依然保持著戀愛時的習慣,張口閉口「小蘇」長、「小蘇」短。

這十年里,她受過最大的苦楚大概就是我出生時的生育之痛。

她上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班,家務全由父親包攬,我則在爺爺奶奶家長大。

然而好景不長,國營廠子接連破產倒閉,下崗潮席捲而來。

母親首當其衝,父親所在的工廠也停產了。

他只好跟著搞裝修的舅舅當小工,家裡頓時陷入困頓。

就在這時,本地突然崛起一家民營企業——金麗公司,產業包羅萬象,尤Ṭű̂ₛ以房地產開發為主。

新聞里,董事長剪彩的畫面一閃而過,母親眼中掠過一絲異樣的神采。

只是彼時我和父親都沒有在意到。

沒人知道他們是如何重新取得聯繫的,更不知道他們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

只知道某天母親哭腫了雙眼,說她不知如何是好。

那個曾經戛然而止的戀人回來了,並且至今未娶。

甚至他一手創辦的公司,也暗含著她ƭù₎的名字。

最終是父親做出了讓步。他什麼也沒要,離婚後隻身南下打工。

母親如願以償地嫁給了初戀,帶著我走進了那個曾經對她緊閉的大門。

繼父在外面的風流韻事,未必沒有風聲傳來。

可母親卻像是活在另一個純凈的玻璃罩里,永遠溫柔地為我們準備好每一頓晚餐,仿佛那些暗流從未觸及她的世界。

對她而言,照顧好三個孩子,再周全地愛自己的丈夫,仿佛是Ṫű₉一種與生俱來的、不容置疑的天職。

她不必追問,也從不猶疑,只是日復一日地用她那近乎天真的專注,經營著這個表面光鮮的家。

從小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隱忍於我,早已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它不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深植於骨髓的生存本能。

我學會了從精緻的瓷碗邊緣讀取沉默,從繼父晚歸的腳步聲里分辨情緒的陰晴。

在這個家裡,情感的波動是奢侈品,而平靜——哪怕是粉飾下的平靜——才是硬通貨。

我比誰都清楚,繼父對母親是有感情的,這份情意足以讓他為她築起一座金玉其外的城堡。

但這份庇護並非無條件地延伸到我這個繼女身上。

於我,他始終帶著一份商人的審度,若我能為這個家錦上添花,安穩地嫁入周家,那我便是他值得稱道的好女兒。

倘若有一天我失去了這份價值,那麼,我也隨時能成為一枚可以隨手打發的棋子。

這份清醒,像一枚冰冷的印章,早早地烙在了我青春期的盡頭。

5

大年初一的清晨,在燒過高香、祭拜過祖宗之後,預約的攝影師準時上門了。

最近幾年,周明宇越發看重外界對他的看法。

每年初一拍一組國風全家福,已成為這個家庭雷打不動的儀式。

先是與公婆、奶奶一起,一大家子人端坐在紅木椅上,展現四世同堂的圓滿,再就是我們三個——他,我,和知韻。

我身著他親自挑選的硃紅色旗袍,綰了一個溫婉的髮髻,帶著一貫的和順端莊站在他身側。

中間的知韻笑得無憂無慮,像年畫里的福娃。

任誰看了,都要贊一句郎才女貌、神仙眷屬。

快門聲定格了完美表象,而有些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生育知韻時,我一心堅持順產。

即便打了無痛,依舊在產床上掙扎了十幾個小時。

因用力抓握產床欄杆,中指留下了一道至今未愈的深疤。

他總在牽我手時,無意識地摩挲那個疤痕,說那是我的「功勳」,是我為他「拚命」的痕跡。

可我明白,在周家這樣的家庭,沒有兒子這件事,至少在他父母那裡,是道過不去的坎。

去年以來,他開始減少應酬,主動戒酒,甚至扔掉了床頭櫃里的安全套。

多年的夫妻默契,讓我只是默默配合——測排卵期,服用調理的中藥,補充葉酸。

然而,正是在這最該親近的時刻,我卻清晰地感知到他的疏離與冷硬。

他本不是重欲的人,即便蜜月期也保持著克制。

這些年來,他盡心扮演著好丈夫,每周一次的夫妻生活,甚至帶著一絲完成任務般的例行公事。

我一度以為,他天性如此。

直到——

去年深秋那個夜晚,窗外的桂花香被風吹得時濃時淡......

知韻早已熟睡,我在沙發上看書等他,書頁久久沒有翻動。

他推門進來時帶著深夜的涼意,混合著威士忌的酒氣。

沒有如往常般直接去浴室,他徑直走向沙發,陰影籠罩下來。

他的吻落得又急又重,帶著一種陌生的壓迫感,不像親吻,更像是在確認某種所有權。

我手中的書滑落在地,卻無人理會。

往日裡,他總是克制而循規蹈矩,如同完成一項熟悉的儀式。

可那夜的他判若兩人,動作間毫無溫存,只有一種近乎發泄的狠勁。

他的手指緊扣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會在次日留下紫青痕跡。

這不是我認識的周明宇——不是那個連領帶都要熨得一絲不苟的男人,而是一頭掙脫了所有束縛的困獸。

當一切平息,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即起身整理,只是仰面躺著。

月光透過紗簾,照見他眼底一片空洞。

那不是放鬆,是一種徹底的抽離——仿佛剛才的親密不是與我,而是與某個看不見的幽靈。

他的靈魂像穿透了我的身體,望向了某個我永遠無法抵達的遠方。

我伸手想觸碰他的臉頰,卻在半空停住。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們之間隔著的,早已不是簡單的身體距離。

那道裂痕,比夜色更深,比桂花香更飄忽,無聲無息地將我們割裂在兩個再也無法交匯的世界。

那一刻,冰涼的預感像蛇一樣纏上我的心口。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或許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同床共枕了十餘年的男人。

6

我沉思良久。

周明宇確實堪稱模範丈夫,在未觸及我根本利益前,實在不必打破這段婚姻微妙的平衡。

於是我開始不動聲色地調整相處之道。

他骨子裡崇尚傳統,期待的妻子該如他母親那般——永遠安靜地立於丈夫與兒子身後,操持三餐四季,溫柔而沉默。

過去這些年來,我也確實如此踐行,辭去工作,斂起鋒芒,在他需要時展露恰到好處的微笑,始終站在他身後半步之遙。

不搶風頭,不越界限,卻也漸漸模糊了自己的輪廓。

深夜翻看婚禮相冊時,他掀起頭紗那刻眼底的熾熱依然真切。

如今那光芒未必全然熄滅,只是分作了兩半,一半留給家庭的體面,一半悄悄贈予了外面的風月。

但這無妨。

合上相冊時,窗外海棠正簌簌落瓣。

有些戰爭本就不需硝煙,較量的是誰的耐心更持久。

恰如母親所言,溫火慢燉的湯才最入味。

我要做的,只是掌握火候,靜待起鍋的時機。

我開始擇時給他去電話。

總是選在午後兩三點——若他不在公司,便定在別處。

我讓聲線裹上薄霧般的猶豫,恰到好處地掩去底下的鋒芒。

"明宇,"話筒這端,我聲音輕軟,"客房窗簾用月白還是米黃?姑母下月要來小住,我總怕選不合意。

指尖卻緩緩划過平板,螢幕上律師發來的股權轉讓協議泛著冷光。

那端傳來紙頁翻動聲,他呼吸平穩:「米黃更顯溫馨。」背景里隱約有瓷杯輕碰的脆響。

"宴客菜單也有處為難..."我繼續說著,目光投向窗外。

園丁修剪海棠的枝條墜地聲,仿似心底某些羈絆斷裂的清音。

他的耐心好得令人心驚,儼然一位被家務煩擾的丈夫:「將烤羊排換作佛跳牆便好。」

答話滴水不漏,甚至添了句:「你近來辛苦,讓廚房燉些燕窩。」

掛斷電話時,指尖已涼透。

平板上新收的郵件顯示,那套公寓每周三下午三點,總有固定訪客登記。

轉機出現在一個雨夜。

對鏡梳妝時,我忽然發現鬢角一縷白髮。

這本是尋常,可淚水竟毫無徵兆地滑落。

周明宇恰巧進門,撞見我倉促拭淚的模樣。

「怎麼了?」他難得怔住。

我抬眸時故意讓聲音發顫:「今天產檢,醫生說胎位不正......」雖是虛言,卻需借這道裂縫讓他看見我的脆弱。

「明宇,我有時真怕......怕撐不過這道坎。」

他面部肌肉微抽——這是他不耐時常有的小動作。

但很快便換回溫和面具,上前輕撫我脊背,「不要胡說,如今醫學多發達。」

「可母親當年生弟弟時,就險些......」我適時收聲,任後半句消散於抽泣中。

這是頭回在他面前提及母親生產的險況。

那夜他破天荒沒去書房。

第二天清晨,我醒來見他獨立露台抽煙的背影,在晨霧中顯得分外寂寥。

「晴晴,」他轉身時眼底布滿血絲,「南山那處小院已過戶你名下。你若想靜養,可隨時去住。」

我垂眸作感動狀,心裡卻雪亮——南山距城四十公里,恰在機場高速沿線。

股權轉讓手續辦得出奇順利。

律師送來文件時,我正為知韻梳頭。

小姑娘嘰喳說著學校趣事,我含笑應和,右手簽字的筆跡穩如磐石。

「媽媽,」知韻忽問,「為什么爸爸近來總送你禮物?」

我擱筆將女兒摟進懷:「因爸爸知道媽媽辛苦呀。」鏡中我的笑溫柔得體。

周明宇捧新插的白玉蘭立於門畔,聽見對話時眼神複雜難辨。

恍惚間是回到多年前他求婚那日,他也是這樣捧著花說會永遠護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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