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就是會控制不住想親他的呀。」
車窗外的光影灑落在他的側臉,長睫在眼瞼鋪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看不清情緒。
「是嗎?」
膝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
我渾然不覺,不忘向他保證:「小叔叔,我改好了的。」
空氣靜謐兩秒。
他略顯煩躁地鬆開我,偏過頭去,閉上眼不願再理我了。
我看著他放在大腿上的手,無聲彎唇。
老男人是這樣的。
真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就別揪你那破西褲,都要摳破了。
6
一路無話。
我也謹記醉酒的人設,偶爾閉眼哼唧兩聲。
我聽見他布料摩挲的聲音,緊接著,他將我的腦袋按在他寬厚的肩膀上。
回到家。
藺准下意識脫掉大衣丟在沙發,他有輕微的潔癖。
受不了衣服沾著酒味。
捲起襯衫衣擺要繼續脫時,想到什麼,忽地轉向我。
我懂。
他怕我占他便宜。
我揚起坦蕩的笑容:
「小叔,我頭還有點疼,先回房間休息了。」
視線在他塊壘分明、看上去就好摸的腹肌轉了一圈,沒有停留。
藺准欲言又止,我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利落轉身上樓。
我的房間,還和當初走時一樣,連陳設都沒變。
被褥殘存著淺淺的石榴花香。
是我從前最喜歡的那款。
大概是真有點喝醉了。
洗漱後換了衣服,我抵著枕頭,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
嘴唇似乎被人用粗糲的指腹揉搓按壓,力道很重。
我難受地抿唇,不經意碰到了他濕潤的手指。
唇齒被撬開,帶著懲罰似的怒氣,掠奪呼吸。
不知過去多久。
壓在我身上的觸感忽然消失。
門被風吹得,發出怦怦悶響。
在一片寂靜的夜色里,我坐起來,笑得直不起腰。
我甚至能想像到藺准落荒而逃的背影。
從他溜進來時,我就醒了。
哪有人被親成那樣,還能睡得著的。
我抬手摸了摸唇角刺痛的傷口。
他吻得很兇。
野狗似的。
一如記憶里的雪夜。
他被慾望席捲了神志。
征戰侵伐。
不知什麼時候,雪停了,月光從落地窗傾瀉進來,輕輕晃動。
他絲毫不費力氣地將我抱起,壓在鏡子前。
藤蔓無力地迎合、攀附大樹的臂膀,起起伏伏。
我抽空喘了口氣,扭頭在鏡中看見腰眼處斑駁的咬痕。
像是標記。
月光透進來,灑在鏡子一片瑩白。
7
第二天一早。
我換上領口稍稍敞開的浴袍,敲開藺準的門。
他剛洗完澡,腰間繫著浴袍,肌肉緊繃。
幾滴水珠從他的胸肌一路滑過結實的腹肌,沒入性感的人魚線。
嘖。
大早上的洗澡。
懂的都懂。
「有事?」
他表情平靜,仿佛昨晚上的那兩個吻全然沒發生過。
我摸上結痂的嘴唇,一臉疑惑:「小叔,我昨晚喝多了不會被人揍了吧?」
「這裡現在還疼。」
「有多疼?」
他垂眼看著我,饒是他上半身什麼也沒穿,僅僅是站在那兒,依舊壓迫感十足。
我忽然心裡有點發怵。
回來這兩天,我好像囂張過頭了。
「那個,肯定是被哪個不長眼的揍了。」
我想逃:「小叔,我沒——」
「是我。」
他打斷我。
一把將我拽過去,按在牆上,膝蓋強硬地抵進我的腿間。
指腹在唇瓣摩挲。
在清醒坦誠的狀態下,這種感覺更令我渾身發麻。
「小叔叔——」
他轉而輕拍著我的臉頰,似笑非笑:「想把我當蠢貨戲弄?」
「真以為老子分不出裝醉還是真醉?嗯?」
我被迫仰起頭看他。
他往下瞥了眼,語氣沒什麼感情:「靳時川,收起你腦子裡那些廢料,否則老子幫你廢了他。」
他清楚我是裝醉。
可他沒有推開我,也沒讓我滾。
意識到這點,我莫名興奮了。
藺准呼吸一窒,咬牙:「你他媽——」
我吊兒郎當地攥住他的手腕,毫不在意地說:「小叔,你要喜歡,廢了也行。」
「反正我也用不上。」
他說我有病。
讓我滾遠點。
8
我被藺准發配去上班了。
空降成小靳總。
說真的,上班真的很煩,每天開不完的會,簽不完的合同。
虧他幫我管理了那麼多年的公司。
作為回報,我一定要纏他到死。
靳家人知道我回國後,蠢蠢欲動,一個個地旁敲側擊來勸我趕緊將權力徹底從藺准手上拿回來。
二伯特意從老宅趕到我辦公室,我支著下巴,聽他說了半小時沒營養的廢話,才進入正題。
「藺準是對你有養育之恩,可說到底,他是外人,終究不姓靳,萬一他日後起了貪念怎麼辦?
「我們才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脈親人。」
我冷笑一聲:「有話直說。」
見我態度直白,他竟然也覥著臉提出要求:「你一個人管理這麼大公司也累不是,不如讓你二堂哥來幫襯你。他聰明能幹,我看總監這位置正適合他。」
我震驚於他的厚臉皮:
「二伯,你不能占著二這個排行,就真二啊。」
「聰明能幹?我記得靳勻畢業證都沒拿到手,上個月剛被放出來。二伯你怕不是得了癔症,恰好我有精神科聯繫方式,你去看看吧。
「醫藥費我報銷,記得開發票。」
二伯被我懟得臉色鐵青,嘴裡罵罵咧咧:「你對長輩就是這個態度?」
「私生子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兒,沒教養,尊卑不分,書都讀狗肚子裡去了!」
「不爽啊?」我笑得散漫,「可惜我爸死得早,不然你下去問問他,怎麼教的我。」
然後按下安保電話,喊保鏢將他轟走。
不止他。
這個月,什麼妖魔鬼怪都冒出了頭。
從前有藺准壓著,他們不敢亂來。
現在看我年輕,以為我耳根子軟,容易拿捏,紛紛拿腔作調,讓我開後門。
所謂的親人。
不過是利益驅使,即使心裡恨不得我去死,卻因為有求於我,仗著那點淡薄的親緣,和長輩關係頤指氣使罷了。
9
靳老頭爭權奪勢了大半輩子,發現膝下的兒女死的死,傷的傷,最後竟沒人能繼承他的巨額遺產。
恰好,我媽帶著我上門了。
做過基因鑑定後,我從被戳著脊梁骨罵野種的私生子,搖身一變成了高貴的靳家小少爺。
我還算值錢。
我媽能靠著我拿到五百萬,順帶拋棄我這個影響她生活的拖油瓶。
可惜沒兩年。
靳老頭死了。
可能命沒我硬。
被我剋死的。
他人還怪好,遺產全留給了我。
靳老頭的葬禮那天,我遇見了藺准。
天色陰沉,霧蒙蒙地下著小雨。
靳家人虎視眈眈,以往沒見過幾面的陌生男女,擠出溫柔慈祥的笑容,親昵叫我名字,爭著搶著要我的監護權。
我勾起惡劣的笑:
「行啊,但我不想給誰當兒子,我更喜歡給人當爹。
「誰喊我一聲爹,我跟誰走。」
二伯氣得破口大罵,可有人爽快喊了,惹得他們面面相覷。
在衡量究竟是尊嚴重要,還是錢重要。
藺准就是這時候出現的,保鏢落後他半步撐傘,透著禁慾矜貴的氣質。
靳家人臉上浮現幾分忌憚。
落在我眼裡。
就一個字,裝。
不都是圖我來的嗎?
只不過他比旁人多了一份遺囑。
他自稱我小叔,說靳老頭拜託他照顧我。
我笑了。
管你小叔大叔的,我認了嗎?
我也不需要。
「他們剛才為了爭我,喊我爹了。
「你不喊不公平啊。」
他連個眼神都欠奉,只淡淡地丟下一句帶走。
那幾個身材魁梧的保鏢,跟抓猴子似的,隨意地把我往他那勞斯萊斯里塞。
我不服,奮力掙開,對藺准出言不遜。
現在想想,他脾氣還挺好。
居然耐心地聽我罵了他十分鐘,才慢悠悠地問我:「說完了嗎?」
我哽住:「昂,完了。」
「很好。」
他點了點頭。
一腳將我踹地上,右臉被迫和大地親密接觸,幾粒石子硌得臉疼。
我從未這麼狼狽過。
憤怒直衝頭頂。
「你他媽——」
髒話還沒說完,皮鞋碾上我的臉,餘光里,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叫小叔。」
「不懂禮貌,我可以教到你會為止。」
我拳頭攥緊又鬆開,最後只能咽下恥辱,聲線顫抖地擠出兩個字:「小叔。」
「乖。」
他嘴角噙著笑,將我拎起來,替我整理凌亂的衣領,動作帶著股狠勁兒。
「你聽話,我可以養你一輩子。
「但最好給我少惹事,否則,我會弄死你。」
後來我才知道。
他是百忙之中抽空來接我這黃毛。
還因此損失了價值五億的合作。
但梁子已經結下了,他害我那麼丟臉,要我少惹事?
不可能。
10
我逃課打架,還是沒少干。
反正監護人聯繫方式我填的我小號,每次叫家長,我都去兼職群里花五百塊錢找沒事幹的大學生裝家長。
家裡傭人被我威逼利誘,不敢把我的種種戰績告訴藺准。
以至於,班主任找上藺準時,他才知道,整整兩個月。
我不僅沒去上課,還憑空多出了去世的表哥堂叔們。
我對此全然不知,頂著一身傷回家時已經是凌晨兩點。
玄關的燈打開,白熾燈光線延伸至客廳。
我眯起眼,勉強看清那兒坐了個人。
藺准看起來臉色疲憊,煙灰缸丟了兩三根燃盡的煙頭。
「打架了?」
「關你什麼事?」我瞥了眼他指間點燃的猩紅,陰陽怪氣地說,「小叔,年紀大了別學年輕人熬夜。」
「有麻煩不如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其實他就比我大七歲,又是商業新貴,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但不妨礙我諷刺他。
「確實有麻煩。」他涼涼的目光掃過來,俯身抄起放在一旁的藤條,「你過來。」
我對危險渾然不覺。
笑眯眯地走過去。
藺准雖是坐著,氣勢卻絲毫不減:「跪下。」
我怒了:「跪你大爺!」
……
我支棱不過十秒。
操。
小爺能屈能伸。
我老老實實地跪著,屁股剛狠狠挨了幾巴掌,疼得要命。
藺准捂著額頭,深吸了一口氣:「今天公司高層開會,我接到電話,那人嚴肅地問我是不是靳時川家長。」
「讓我儘快來學校一趟。」
他來回踱步:
「我以為你出事了。
「結果你逃課,兩個月都沒去上課,啊?
「你班主任把我罵得狗血淋頭,說我連孩子家長會都不去,當家長這麼失敗,賺那麼多錢,以後要帶進棺材嗎?」
我:「……」
他捏著藤條的指節發白,說著說著氣笑了:「你倒好,逃課打架。」
「打架就算了,還打輸了,沒用。」
這事關我在江湖鬼混的名氣,我梗著脖子不服氣:「我一挑五,換你也挨揍。」
他沉默了會兒,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句話。
「靳時川,你真他媽牛逼。」
我心虛地低頭盯著膝蓋。
是挺牛逼。